75 不要你管

  這一場混亂不知因何而起,而那偽裝作落水小童娘親的婦人,作為此次事件的唯一線索,還不知是否與西湖邊上發生的踩踏有關,便被慕雲城命人交給了朱知府,畢竟是在他治下發生的事情。


  朱知府麵色鐵青,很快就帶人趕過來,身邊倒是不見白若寒。


  他任杭城父母官十多年,自問吏治清明,盡職盡責,從來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誰想一發生,就正好是在白若寒也在杭州的時候,還正好被對方瞧個正著。


  要是白若寒再多一句嘴,跑到皇帝或者太後麵前,去說上那麽一兩句,自己這杭州知府的位置,也算是坐到頭了。


  眼下所能做的,就是盡力彌補已發生的事情。


  因為知府帶著官差們出麵,再有武陵王和永寧侯府的人手大力配合,街頭的混亂很快就穩定下來,可是受傷的人數卻也實在不少,這些人橫七豎八躺倒在街邊上,很多人出進都隻剩下一口氣了。


  不僅附近幾條街上的大夫都被調動過來,像紀綰綰、陳大夫這種就在現場的,立時就被知府大人親自給征召了。


  紀綰綰正忙著救治傷者,蘇二公子雖不精於醫術,卻也在旁給她打下手,兩人間雖未有多言語,配合卻也算是默契。


  慕雲城猶在與朱知府說些什麽,兩人的麵色都很凝重。


  “殿下!”衛東帶著人,急匆匆地過來。


  慕雲城一眼瞥見他懷裏抱的兩隻少女斷手,還在滴著血。


  朱知府被這觸目驚心的一眼,給狠狠嚇了一跳,差點就要當場嘔吐,到底是憑著為官多年的耐力和抵抗力,硬生生地忍住了,他底下的不少官差,卻遠不如王府侍衛們的淡定自若,很多人都大驚失色。


  慕雲城微微皺了皺眉,看向衛東身後,侍衛們抬著的那名昏死過去的女子。


  是她?


  “怎麽是她?”朱知府也極是驚訝。


  若說先前,他對周令儀並沒有印象,可經過不久之前,對方向白若寒毛遂自薦的那一茬,那在朱知府看來,簡直就是自尋死路的舉動,那樣一個大魔王呀,別人避之唯恐不及,京城多少女孩子,聽到白若寒的名號,都是要哭的,可她倒好,竟還自己往上湊,還敢舔著臉,說要與對方做交易,沒當場被白若寒打死,都算是祖上燒高香了。


  所以對周令儀,朱知府自然也不會再忘記,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活得像她這般“有勇氣”。


  衛東將那茶鋪中的景象說了一遍,順帶附上茶鋪夥計的供詞。


  他們說話的過程中,紀綰綰也聽到了動靜,她將手上的傷者交給陳大夫,走到慕雲城身畔。


  衛東一麵回話,一麵倒生怕自己手中的斷手會嚇著她,倒有些要遮掩的意思,但見殿下並沒有這意思,便也沒做什麽多餘的舉動。


  慕雲城並不怕紀綰綰會嚇到。


  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確信她不會害怕。


  也許是因為,她是一個醫者。


  紀綰綰果然隻是神情一滯,然後目露複雜地,看向麵無人色的周令儀。


  周令儀很快就痛醒過來,即使在昏死過去的時候,她也能感受到兩邊斷掌處,那種血肉完全被砍斷的痛,她隻是不願意醒過來,不願意麵對這慘烈的事實。


  琴棋書畫向來她最稱道,最自傲的東西,可現在沒了雙手,她還要怎麽彈琴,怎麽作畫,怎麽寫字呢?

  別說是琴棋書畫了,哪怕是一個普通人,失去了雙手,今後又該要如何生存?!

  周令儀到底是醒了過來,她一睜眼,就看見了紀綰綰。


  一時之間,說不清是恨是糾葛是絕望是委屈,她對著紀綰綰,淚如雨下。


  朱知府瞧著她這模樣,起了惻隱之心,下意識便問紀綰綰道:“這位姑娘的斷手,可還能再續?”


  紀綰綰皺眉不語。


  憑她從師父處學到的理論知識,或許是有五成把握能夠再續,若師父親自在此,則要再加三成把握,可換了空有理論而未實踐的她,那這把握則要再減三成,則隻剩下兩成了。


  可哪怕是這兩成,她也不願意為了周令儀去嚐試。


  對她來說,對方是死是活,隻要別再來她麵前礙眼,都和她沒有關係,未在此刻上前,踩周令儀兩腳,都已算是她最大的仁慈了。


  如果說方才的生死之間,周令儀對從前的紀綰綰,還生出半分懷念,卻也不過是懷念,她對自己的好,會無論發生什麽危急情況,都傻傻地守在自己麵前,現在看著紀綰綰的神色,周令儀就明白,對方是痛恨自己的,要說讓她來救自己,就跟羊入虎口,又有什麽區別。


  周令儀一直都不信,裴珺還能好端端地在紀家活著,她甚至一度懷疑,先前紀家下人的傳話,說裴珺想與她商談親事,都是紀綰綰故意使人誆騙自己的,為的就是要看她的笑話,因為依照裴珺的性情,以及對待她的態度,都是不可能會說出這種話來的。


  他知道她不喜歡他,也一直都覺得,他配不上她。


  哪怕他們一起掉到水裏,她為他失了清白。


  也依舊是那個冰清玉潤的仙子啊。


  “不,我不要你,不用你管我!”周令儀掙紮著站起身,拚盡全力遠離紀綰綰,生怕對方要在她身上胡亂施為,借此報仇,那自己,真正是比死還要難受了。


  “你想多了。”紀綰綰輕蔑地一笑。


  像衛東這些事實,說他們三觀端正,倒也端正,若說不正,倒也不是沒有緣由,因為像衛東本人,他的是非觀就隻有武陵王一個,但凡王爺所喜愛的,必然就是好的,王爺所厭惡,那必然也是自己所要厭棄的。


  以此類推,王爺對紀六姑娘頗有好感,而紀六姑娘又與這位周姑娘很不對付。


  衛東拋豬蹄似的,癲了癲周令儀的那兩隻斷手,道:“那這兩個,你自己拿著?”


  既然如此有骨氣,都不要紀六姑娘管她,不是嗎?

  周令儀:“……”


  她用什麽拿,用腳拿嗎?!


  周令儀眼前一黑,險些又要昏厥。


  有人毫不嫌棄地,將她扶住,並接過衛東手裏的那兩隻斷手。


  是蘇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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