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你算什麽東西
白若寒看著周令儀。
他的神情並不凶惡,隻是被那縷白發略微遮擋住的眼眸,仿佛也掩去了他真實的情緒流轉,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沒有情緒的,無論喜怒,擁有都是那一個表情,直勾勾地盯著你,根本就不像是活人的視線,或者,是叫被看的人覺得,自己都不是個活人了,而不過是樣物件,或者說……是個死人。
周令儀總算是明白,為什麽朱知府先前,對這男子害怕成這樣。
可她並不能退縮。
“大人真的不願意借一步說話?”周令儀道。
無趣。
白若寒心中暗嗤。
他的耐心已經耗盡,雖然神態尤未改變,心中卻已是不耐煩,轉身便要離開。
周令儀終於顧不得那麽多,當著朱知府等人的麵,便將自己心中的話喊出來。
“若大人選我入宮,我願為大人驅策!一生一世,心甘情願!”
白若寒連頭都沒回一下。
隻有朱知府,一邊小心而慌張地,追趕上白若寒的腳步,一邊不忘回頭,瞪了她一眼。
“胡鬧,荒唐!”朱知府低聲道。
因為害怕白若寒,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隻是動了動嘴唇。
周令儀還是聽懂了他想說的話。
而她也分明看見,朱知府帶著的那幾個護衛,也都向她露出輕蔑而又不屑的神色。
你算什麽東西啊?
她清清楚楚瞧見,那幾個護衛的眼神裏,寫滿了這句話,有的甚至還發出一聲嗤笑。
周令儀幾乎戰立不住,拚盡全身的力氣,才沒有軟倒在地上。
此時此刻,她隻覺得自己最後的希望,破滅了……
“呀,有人落水了——”
哪怕如此,沿途百姓們,也沒一個人注意到她有異樣,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被湖裏麵撲騰的那個身影,給吸引過去,人潮紛紛往西湖邊湧動,柔弱無依、傷心欲絕的周令儀被擠到一旁,隻有蘇凝雪派來盯梢的人,注意到了她的一舉一動。
而調查清楚她到底想幹什麽以後,就連那個人也離開了。
蘇凝雪在僻靜無人處,聽罷丫鬟回話,眸中透出一抹狠厲。
“她竟然有如此野心。”蘇凝雪道,“提醒那些人,待會記得多關照她。”
“是!”
蘇凝雪若無其事地回到院子裏,卻見紀綰綰等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就連自己的親哥哥蘇煜,都已不在院中。
蘇凝雪唇角勾起一抹笑。
和周令儀一樣,紀綰綰自然也是她的重點關照對象。
若對方一直都待在這院子裏,那些人們還不方便動手呢,現在,簡直就是天賜良機。
落水的人很快就被救了上來,可是現場卻是一片混亂。
那是一名小童,因為在水邊遊玩,不慎摔到了水裏,人小力氣小,沒撲騰幾下,就沉了下去,嗆了不少水後就昏厥了,雖然人被救上來,卻昏迷著不省人事,她娘悲痛欲絕,見兒子都沒氣了,便在一旁哭鬧著要跳湖,好不容易被幾個路人給攔住了。
“這可怎麽辦,孩子都沒氣了,是我沒看好他,我就這一個兒子,我無顏回去見我的丈夫,還有家人啊!”婦人哭泣道。
“你別急,別急,先想著怎麽救孩子!”有人安慰她。
“還怎麽救,這還怎麽救啊?”婦人嚎啕大哭,看著兒子濕透蒼白的臉,愈發悲從中來,再一次想要投湖。
“在場的,有沒有大夫在啊,快來看看這孩子!”路人高聲喊道。
“來了來了,大夫來了!”
幾人很快就簇擁著一個中年人趕過來。
很顯然,這中年人就是大夫,他姓陳,正好出診路過這裏,身上還背著藥箱。
婦人一見了這位陳大夫,正如見了救星一般,更想死死地抓住這一根救命稻草,怎麽著都不肯放。
“大夫,你可一定要救我的兒子啊!我們家就這一根獨苗,他若去了,我也沒法活了,我這就給您磕頭了!”婦人高聲哭喊著。
路人連忙把她扯開。
“你這攪和不清楚的婦人,快別耽誤了大夫醫治!”有人怒道。
婦人連忙一邊哭泣,一邊挪到一旁去,顫顫巍巍緊盯著大夫。
陳大夫仔細看了那小二一番,又伸手搭上他的脈搏,翻了翻眼皮,最終卻無奈地搖頭,引得旁人一陣歎息。
“你、你這庸醫!”婦人破口大罵,“連一個落水小兒都醫治不了,還敢行醫!我兒子剛才明明還好好的,都是你害了他!”
路人張口結舌,陳大夫氣怒不堪。
“你這婦人,不要血口噴人!我好心過來,想救你兒性命,奈何回天乏力,誰想竟叫你反咬了一口,你真正是,真正是……”陳大夫本想說她做人不修,活該喪子,有此報應,可他行醫多年,實在是說不出這等輕賤人命而又惡毒凶狠的一番話。
眼見這婦人還要拉扯,路人們此刻都怕引火燒身,攔著她的人遠沒先前那麽多了。
而剛才對於這小兒的境況到底如何,知曉的也隻是少數幾個人而已,大多數人都站在遠處,並不知事情究竟,見這婦人哭得可憐,反還有不少同情她的。
紀綰綰本是和慕雲城一起散步,也隻是隨意看個熱鬧罷了,何況落水這種事情,並不算什麽讓人高興的熱鬧,她本就想轉身離開,可不知是誰最先認出了她。
“您是……紀六姑娘?”
“紀六姑娘!”
“紀六姑娘醫術驚人,趕緊請她去瞧瞧吧!”
就這樣,紀綰綰自己都沒搞清楚什麽狀態,就被路人們簇擁著,到了那溺水的孩子邊上。
孩子緊緊地閉著眼睛,胸膛已看不出還有半點起伏了。
那婦人眼見紀綰綰要救治自己的孩子,看她這麽年輕,根本就不信她有此能耐。
“你行嗎你?”婦人哭著質問道,“那個老的都不行,換你這小的來,真能救回來我兒子?!”
她說這話的時候,一手還拽著陳大夫的領口。
陳大夫的身形偏於文弱,而他慣來便是斯文人,自然抵不過這五大三粗的婦人,一把子死力氣。
婦人此刻仿佛是賴定了他,兒子既然救不回來,也要從他這冤大頭的手裏,摳出幾個銀錢來。
她剛才尋死,哪裏是真的想要尋死啊,不過是想要路人都同情她罷了!
紀綰綰無奈地歎了口氣。
當真是父母造孽,孩子遭殃。
“撒手。”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