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和我有什麽關係
雖說這男子身份超然,是今年皇帝、太後派往杭州甄選少女的皇家使節,可他看起來並不凶惡,還平易近人地和眾人一起包粽子,哪怕這是裝出來的假象,卻也足夠說明問題。
何況,人總也是有欲望,隻要有欲望,便可與之做交易。
周令儀不知道,為什麽朱知府麵對白若寒,會怕成那個樣子。
可她卻不得不拚一把了。
像她們這樣的女孩子,自小飽讀詩書,若不是出於意外,愛上蘇二公子,能夠進宮陪伴太後,便是這十多年最終極的追求。
而她也實在是厭惡透了那個貧窮而寒酸的家,張口閉口唯一所能稱道的,就是祖上曾經出過大官,可那都已是快百年前的事情了,她也恨透了自己那個狹小逼仄的臥室,連件像樣的家具的人都沒有,更別提身邊能有一個得用的人,唯一的丫鬟,還是姐妹幾個共用的,那丫鬟被眾人爭來搶去不說,還時不時地給她們幾位“主子”擺臉色,大家也都隻能裝作沒看見。
看見了又能怎樣呢?
你罵她,她下回就不伺候你了,在她們周家,丫鬟可要比小姐難得多了。
周令儀原本還以為,交好了蘇三姑娘,自己便已是絕處逢生,隻要主母不是紀綰綰,蘇二公子娶別的人,她通過蘇三姑娘的關係,去給蘇二公子做個妾,也不是多麽為難的事情。
畢竟她還有祖上的清名在……也隻有清名了。
可現在看來,蘇二公子早被紀綰綰那賤人迷惑了心智,自己這想法,是沒有可能實現的了。
那她還能怎麽辦?
真的回到那個她厭惡至極的家,聆聽姐妹們惡毒而無休止的謾罵,再被母親纏著,再罵一遍她沒用,拿自己的眼淚來活活淹死她嗎?或者,嫁給裴珺?裴家隻會比她們更貧窮,更淒苦,更寒酸……
或許現在不是了。
裴家人拿裴珺的兩條腿,甚至可以說性命,從紀綰綰那裏換回了一萬兩銀子。
現在的裴珺,別說生不由己,就算能從紀家裏出來,那也隻是個廢人啊。
紀綰綰斷絕了她最後一條生路。
她今天淪落到這一步,全是紀綰綰害的。
若自己能成厲鬼,今後一定會找紀綰綰索命。
可是周令儀她顯然不想死,非但不想死,她還要很好地活下去。
所以,在確定完自己的念頭後,周令儀就雷厲風行地執行了,甚至都沒打算找個體麵的理由,來向蘇三姑娘以及那院子裏的其他人好好道別。
畢竟他們原本也不在意她,不是嗎?
好不容易擠出人群的時候,周令儀隻看見白若寒和朱知府一行人的背影。
好險,差點就趕不上了。
“白大人。”周令儀道。
因為追趕得太著急,她的聲音細細弱弱,很容易就被人忽略,何況周遭又是那般人潮湧湧,嘈雜喧囂。
長身玉立的男子卻聽見了。
他站住了腳步,慢慢地偏轉過頭,隻讓人看見陽光下,那一抹若雪的青絲。
男子俊美的側顏,讓路經的女孩子們發出一陣壓低了的大呼小叫。
周令儀卻沒顧得上欣賞,三兩步追上前去。
因為追趕得太急,她的呼吸有些淩亂,發絲也垂在頰畔,原本是白著一張臉,此刻卻也因為奔跑的這幾步,而紅潤了起來,襯著水汪汪的明眸,簡直我見猶憐。
朱知府卻不憐。
陪伴白若寒左右,他最怕的,就是橫生枝節,惹出事端,因此哪怕也隨白若寒站定,卻也顯出無奈之色,麵露不滿看著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女孩子。
杭州閨秀那麽多,他又是男子,至多認識些如蘇凝雪之類的,出身大家的姑娘,紀家的幾個姑娘們,都不見得個個識得,更別說早八百年前就已經敗落了的周家了,根本不可能認得周令儀是何人。
周令儀根本就不在意朱知府是什麽臉色。
她活的這十幾年,早就見慣了人情冷暖,一向隻在意自己所要的,若真的太過在意旁人的種種反應,簡直都可以不要出門,一根白綾吊死在房梁上了。
周令儀行了一禮仰起頭來,可堪明眸皓齒,顏若嬌花,她道:“白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白若寒未說話,隻是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
有意思。
朱知府或許忘了,可作為皇城第一高手,對身邊發生的一切自然倍加留心,白若寒可不會忘,這女孩子,剛才他們都曾是見過的。
“大膽!”朱知府嗬斥道,“你是何人,也配這樣和白大人說話。”
周令儀抿了抿唇,麵色蒼白了幾分,像是有些害怕,但依如暴風雨中,被狂風侵襲的小白花,她身姿柔韌,雖然單薄,卻半步不退。
“我姓周名令儀,家住杭州城中,是朱大人您的子民。”周令儀抿了抿唇,說道。
朱知府:“……”
她這般態度之下,朱知府竟一時忘言。
她的子民?
這是在提醒他,態度不能過分粗暴了?
朱知府吃了個啞巴虧,再小心翼翼瞥瞥白若寒的神色,一時竟隻敢噤聲。
白若寒勾了勾唇,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自從見麵以來,這活閻王說話做事都無不在笑,仿佛一副很平易近人,又很好說話很好相處的樣子。
可隻有傻子才會覺得,他是真的好說話,好相處。
“我今年十五歲,正是符合朝廷為太後甄選少女所要求的年齡。”
見白若寒沒打斷自己,神情似乎含笑,周令儀大著膽子,繼續說下去。
“我家世清白,祖上曾有人在朝中為官,自幼飽讀詩書,擅長琴棋書畫,在這杭州城中,也很有些聲名,論及才藝,旁人總會提到我,我往日處事,也非常謹慎小心,性情可謂溫婉,至於我的樣貌氣質,您也都瞧見了。”
白若寒終於打斷她。
“你的自誇,我確實都聽見了。”白若寒似笑非笑道,“可是這些,和我,又有什麽關係呢?”
周令儀麵色飛速漲紅。
朱知府氣惱地瞪著周令儀。
他的子民?就這?!
“自然是有很大的關係。”周令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