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診斷

  不過是清淺的一對視,兩人便各自把視線給移開了。


  那壯漢被蘇煜這一嚇唬,頓時冷靜不少,舉頭打量醫館各處,忽地囁嚅道:“你們這的擺設,怎麽變了……”


  眾人麵麵相覷。


  一個長相年輕些的農人,走出來扯了扯漢子,小聲道:“大哥,你確定,那天帶著爹來的,真的是這回春堂嗎?”


  漢子氣鼓鼓地退出去,仰頭看了看頭頂上“回春堂”三個大字,又氣哼哼地走回來。


  “怎樣?”眾人問他。


  “我又不識字!”漢子大手一攤,很是無辜地說道,“人家與我說那是回春堂,我自然就記著回春堂,這城裏麵,還有幾個回春堂啊!”


  要說回春堂,在醫藥鋪子裏並不算多稀罕的名字,臨水街有,城南城北的也有喚“回春堂”的,可那距離就又遠了去。


  “讓一讓,麻煩讓一讓,在下是春暉堂的坐堂大夫。”


  正僵持著,卻見一個大夫模樣的中年人撥開人群,奮力擠進大堂。


  一見了農人們這奔喪似的架勢,那大夫被嚇了一大跳。


  壯漢一見了他,登時暴跳起來:“就是你,你這個庸醫!”


  那大夫也氣怒不堪,掙脫他道:“果然是你,你這個糊塗蟲,急性子!”


  大夫分說之下,大家夥才知道,那漢子不僅是將巷子裏的春暉堂當作了回春堂,當時還抓了藥就跑,任春暉堂的夥計怎麽喊都喊不回來。


  “你們喊他做什麽?”蘇煜問道。


  “他拿錯藥了!”中年大夫跺腳道,“拿的是別人患者的藥!”


  “啊——”


  “大哥,原來是你自己——”


  壯漢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著臉哭嚎道:“爹,我對不住你,是我害了你啊!”


  “大哥呀大哥,你怎麽這麽糊塗,沒聽到人家在後麵喊你嗎?”


  “聽到了,可我隻以為,他們要訛我的銀錢!”


  “你……哎!”


  那壯漢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連滾帶爬到了紀綰綰腳邊上,問道:“菩薩,菩薩,我爹他,可還有救啊!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啊!”


  紀綰綰穩定住那老漢的病情,也就沒這麽著急了,這裏是回春堂,一切還是要張老大夫做主,她自然不方便越俎代庖。


  “這你還要問過張老大夫,你先前出言冒犯,還看他老人家是否還願意不計前嫌。”紀綰綰道。


  壯漢立馬向著張老大夫連連磕頭。


  張老大夫將人扶起,道:“老朽必然竭力醫治,隻是你啊,以後不管做什麽事情,可都別那麽衝動了!”


  那壯漢立馬就把手裏的鋤頭扔了,又當場扯下身上穿的孝子賢孫服來,忙不迭地應是。


  張老大夫滿意地點點頭,命人將那老者抬進去內堂,又請了春暉堂的大夫入內,共商病情,外堂重新恢複秩序。


  “姑娘可否稍待,師父說,等他老人家處理好了那位老者,便請姑娘前去詳談。”一名弟子得了張老大夫的吩咐,前來與紀綰綰說道。


  紀綰綰本就沒準備立即離去,聞言點點頭。


  紀妙妙哭夠了,才從馬車裏出來,等她到回春堂的時候,大堂裏已經恢複了原先的秩序,人來人往瞧不出什麽異常。


  可她卻一眼就看到了紀綰綰和蘇煜。


  蘇煜……


  蘇二公子……


  紀妙妙感覺自己渾身僵硬,仿佛路都要不會走了。


  她竟然見到了蘇煜,這是什麽樣的緣分啊……


  一時,所有的委屈、憾恨、遺憾、不甘,都湧了上來。


  她忽然就明白了,紀綰綰今日出門,是要做什麽的了!

  她一定是事先打聽到了蘇二公子的行蹤,刻意想與他偶遇。


  可是,她又不喜歡他,還想要退婚,刻意偶遇幹什麽?!


  紀妙妙一下子反應過來,紀綰綰她,莫非是想要當眾羞辱蘇二公子,逼迫其與之退婚!

  這絕對是紀綰綰能夠做的出來的事!


  紀妙妙想到這裏,三兩步衝進回春堂,但到底還不好立即發作,隻是雙眼盯死了紀綰綰。


  可她忽然就注意到,蘇二公子,好像在看著自己呢。


  紀妙妙的臉紅了。


  蘇煜確實是在看紀妙妙。


  他隻注意到這位紀姑娘,小牛犢子似的,氣衝衝地闖進來,差點絆倒幾個剛出門去的病患,然後,她滿含敵意的目光,就對準了先前為老者施治,還被那壯漢誤認作是“觀音菩薩”的女孩子。


  女孩子仿佛沒看見似的,安安靜靜站在一旁,自顧旁觀幾位坐堂大夫為患者診斷。


  說來奇怪,看她剛才為那老者止血的手法,醫術應該極是高明,她雖自稱是張老大夫的弟子,可從張老大夫,和回春堂其他人的反應來看,實際上她並不是,而此時又是一副認真請教的樣子。


  不知出於什麽原因,蘇煜一時並沒有離開,他尋了個空位坐下,總覺得接下來還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堂中夥計記得他侯府公子的身份,非但不驅趕,還殷勤地端茶倒水。


  坐堂大夫們先還對紀綰綰有些怵,見她這麽平易近人,有人便抱著試試看的心理,先與她搭話,請教醫術上的問題。


  紀綰綰知無不言,又借機向他們請教一些事情,一來二去,竟還真處得有如師兄妹般。


  內堂忽然傳來老者的嘔吐之聲,有人像是打翻了什麽東西。


  那壯漢原還在外麵等候,本就是心急如焚,一聽這聲音,便知父親又不好了,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可想起方才張老大夫要他行事莫衝動的吩咐,勉勉強強硬是忍住了。


  可他到底忍不住,跪倒在紀綰綰麵前,剛要哀求,卻見內堂走出個大夫來,對紀綰綰道:“事情有些棘手,不知姑娘可願意進去,協助會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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