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菩薩下凡

  這一行人帶著鋤頭、鐵鍬,甚至還有人拿著擀麵杖和掃把,因而雖然瞧起來氣勢洶洶,但好在不是匪類,想是住在這附近哪個地方的村民,隻是他們這陣仗實在嚇人。


  張老大夫聞聲而出,道:“老夫行醫數十載,雖不敢說醫術高明,卻自問對得起天地良心,從不曾行差踏錯。不知你這位壯年人,張口閉口稱我為庸醫,還要取我性命,是為何?”


  “為什麽,你看看這地上躺的,就知道為什麽!”為首那漢子怒目圓瞪,一指躺在門板上的,那血人一般的人物說道。


  眾人這才有空看去,卻見那原是一名老者,隻是須發上都沾滿了鮮血,嘴角還有血不斷湧出來,整個人的衣衫竟然都被浸透了。


  一個人,哪裏經得起這樣吐血!


  紀綰綰看得大是焦急,但想起來這裏到底是回春堂,今日這樁事也是針對回春堂而來,到底還是強行按捺住了。


  醫者父母心,張老大夫雖還不明就裏,更想不起來自己曾經醫治過這位老人家,可當務之急,一樣還是先救人為緊要。


  “救人要緊,剩下的事情,過後再說!”張老大夫說著就要上前。


  那一群村民卻攔在老漢身前,壯年漢子更是一把推搡開張老大夫,怒道:“誰還信你這庸醫!我爹不過是有腹瀉,在你們這開了藥服下後,從昨晚就開始吐血,今天早上已經不省人事,村子裏的土醫都讓準備後事了!”


  張老大夫訝然道:“昨晚便開始吐血,緣何現在才來?你確定是在我們回春堂看的?”


  那漢子被他問得啞然。


  鄉下人窮苦,輕易更舍不得看病,誰知道吐血不是小事,可他爹娘卻都堅持,忍一忍或許就過去了,要不是那日進城,他也正陪在身邊,他爹腹瀉那般嚴重,腹痛得路都走不動了,也是不肯到醫館裏麵去看的。


  還是漢子聽城裏人說,這回春堂的大夫不僅醫術高明,還菩薩心腸,要價也極是低廉,對實在窮苦的人家,還經常會送醫送藥,分文不取,他才好不容易說服了他爹,前來回春堂看病,誰想這一看,竟然是把他爹給看進了鬼門關。


  “爹啊,兒子對不起你啊!”那漢子想到悲傷處,不由伏地痛哭起來。


  “行了,你再苦,你爹就真的死了!”見這一幫人實在是理不清,而地上那老頭又僅剩下最後一口氣,紀綰綰實在是忍不住,越眾而出。


  因為她背對著堂外,蘇煜便隻看見那女孩子一個纖弱窈窕的背影,女孩子柔順的長發,垂下一些在後背,隨著她說話,發梢也跟著輕輕跳動,她的聲音雖然不大,可不知為什麽,一旦她開口,就讓人很難忽略掉她。


  這個人,是誰啊?


  那漢子滿麵是淚,哭得暈暈乎乎,一睜開眼,就看見這樣一個仙子般的姑娘,站在自己眼前。


  “你是……觀音菩薩?”他怔怔地問道。


  紀綰綰皺眉道:“再耽擱下去,觀音菩薩,都救不了你爹!”


  “啊——”


  包括張老大夫在內,回春堂的所有人,卻都是認識紀綰綰的。


  “師父今日勞累,區區小事,便先由弟子服其勞了。”紀綰綰對張老大夫說道。


  張老大夫完全沒反應過來。


  待他回過神,已見這女孩子不知由何處掏出銀針,出陣既快且準,那手勢,竟如穿花蝴蝶似的好看,幾針下去,地上的老者就已不在吐血。


  而那一夥農人,原是萬不肯讓回春堂的人靠近這老漢的,不知為何,明明聽紀綰綰自稱是張老大夫的弟子,卻並沒有阻止他,而老漢,也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張老大夫原是不明白,這女孩子為什麽要稱自己為老師,可他卻決定,接受她的好意。


  見事情穩定下來,張老大夫問那漢子:“當初是我的哪位弟子,給你父親診的病?”


  那漢子瞪圓了虎目,在幾個坐堂大夫們臉上來來回回。


  張老大夫問道:“當初是誰接診的這位老先生,你們自己站出來。”


  還是沒有人應和,除了地上那老者出氣進氣的聲音,整個回春堂鴉雀無聲。


  張老大夫吩咐夥計:“去把今日休假的他們幾人,也都給我找來,再將行醫記錄拿過來。”


  他對農人們解釋道:“舉凡是我們回春堂接診的病例,便都會有記錄。還請你放心。若真是我們的差池,定不會賴賬,到時候要報官,還是要砸了我這醫館,都隨你。”


  百姓們聞言,肅然起敬。


  蘇煜心裏也是百分比相信,這樣一位剛直不阿的老大夫,定然不可能說出什麽邪術不邪術的話來,哪怕他真說了,也不可能會抵賴。


  可是想到剛才那位“紀六姑娘”,怎麽看都不像是真有能耐,救的好他大嫂的樣子。


  大嫂的病,即使蘇二公子往日多不在家,卻也是大概知道的,那簡直是父母親和大哥心裏麵的一塊心病。


  也難怪雪兒要往邪術那方麵想了,可那樣想,就要對他撒謊嗎,女孩子啊……


  蘇二公子覺得大是頭疼。


  夥計很快就帶了幾名今日輪休的大夫回來,張老大夫也查看完了醫館裏的記錄,並沒找到任何有關接診這位老者的信息,詢問了幾名大夫,也都是同樣的結果。


  “不可能,你們休想抵賴!”那漢子眼見著又要發怒,手中的鋤頭又舉了起來。


  夥計們紛紛被嚇得倒退。


  “你若有話,便好好說,再這樣動輒打殺,吆五喝六,便去官府裏,把話說清楚吧。”


  壯漢瞪著眼前的年輕人,怒道:“你是何人,幹什麽管我的閑事!”


  “永寧侯府二公子,蘇煜。”蘇二公子長身玉立,淡淡道,“你確定,依舊要對我這般大呼小叫?”


  漢子頓時偃旗息鼓下去,敢怒不敢言。


  蘇煜?


  紀綰綰抬起頭,恰巧撞進青年洞明若水的眸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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