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小仙女下凡
對紀綰綰給柳氏診治,侯夫人本就是不放心的。一聽了下人們轉述,幾個大夫提出,要與紀綰綰會診的提議,侯夫人立時就想應允。
“不忙。”蘇侯爺道,“先讓綰綰瞧瞧再說。”
侯夫人和蘇凝雪對視一眼,都對各自眼裏的意思,心領神會。
侯夫人的眼睛裏,流露出點複雜的意味,覺得丈夫對這個女孩子,實在是太袒護了些,柳氏進門多年,又向來溫婉孝順,也不見他如此的。
“總得有人幫把手。”侯夫人道。
“柳氏身邊的幾個大丫鬟,不都在裏麵嗎?”蘇侯爺道。
“世子也在。”一個下人說。
侯夫人這才稍放心了,有兒子在裏麵看著,當著他的麵,那女孩子若真不懂醫術,定然會被瞧穿,不至於太過亂來。
眾人都聚在外室等候,甚而幾個大夫,已在園子裏悄聲談論起來,都說這少夫人的病,已是板上釘釘,回天乏力。
過了約莫大半個時辰,屋子裏麵都還沒傳來動靜,侯夫人逐漸等得不安起來,一麵絞手帕,一麵來回踱步。
蘇凝雪和蘇侯爺,都是見慣了她如此,兩人倒沒提出抗議。
區別在於,蘇凝雪的眼睛裏,看似沉靜清明,偶爾投向房門的一瞥,卻透出些許玩味。
蘇侯爺卻是慢慢飲茶,瞧著是真的氣定神閑。
“雪兒,你在想什麽?”蘇侯爺放下茶盞,忽而問道。
蘇凝雪一驚,臉上卻分毫不露,答道:“女兒自是在想,希望紀六姑娘真的能夠救治嫂嫂,那她可就是咱們家的大恩人了。”
蘇侯爺不置可否。
“父親在想什麽?”蘇凝雪反問道。
侯夫人也支著耳朵,留心聽父女倆的對話。
“我在想,你想的可真多。”蘇侯爺道。
“什麽——”母女倆一時沒回過神。
蘇侯爺搖了搖頭,卻是抱著杯盞,不再說話了。
蘇凝雪良久才回過味。
她想起父親之前說的,死馬當活馬醫罷了,難道,他竟然還真是這樣想的?
是了,單純如母親,都不信那女孩子真的會醫術,何論是治好嫂嫂。父親那樣聰明通透的人,又豈會真的對此抱有幻想。她剛一時迷障。竟還真的意味,父親對那女孩子,信心滿滿呢。
相比之下,自己剛才說的話,就太言不由衷了些,一聽就不是她心裏真正所想,父親哪裏會分辨不出來。
察覺自己剛才說錯了話了,蘇凝雪張口想要解釋。
可沒等她說話,緊閉的內室大門,“呼啦”一聲打開了。
蘇燼踉蹌而出,因為心緒太過激動,根本就顧不上涕泗橫流的儀態,被眾人所見。
侯夫人忙幾步搶上前去,一把將人扶住,忙不迭問道:“燼兒,你怎麽了,可是柳氏她——”
蘇燼飽含熱淚,點頭。
侯夫人一屁股往後仰,險而又險,被湧上來的丫鬟們給扶住了。
那殺千刀的臭丫頭,竟然是直接將柳氏,給治死了?!
蘇侯爺望過來,瞧見侯夫人的反應,也是一怔,但他卻看出來長子神情有異,雖是涕淚交加,卻更像是喜淚。
屋內屋外的大夫們聽聞有了結果,也全都聚過來,甚至有人想要衝進內室,去看柳氏是否還有搶救回來的可能。
“你好好說,柳氏她如何了?”蘇侯爺問道。
震撼實在太大,蘇燼一時半刻,竟連話都不會說了,隻剩雙唇顫顫,雙手也跟著一起打顫。
侯夫人見此,想到兒子夫婦情深意篤,都怪自己……心裏愈發內疚難堪,不是滋味。
蘇燼沒能說話,紀綰綰先走了出來,一麵接過丫鬟遞來的手絹,擦了擦額頭。
若仔細看,便能瞧見少女白玉般的額頭上,依舊清爽有如冰玉,並不存在什麽汗水,可對紀綰綰自己而言,這一遭險之又險,事到如今,她心裏的緊張才總算是放下了。
畢竟,是第一次治人。
“柳姐姐暫時沒事了。”紀綰綰說。
“你、你說什麽?”侯夫人瞧見紀綰綰的第一眼,就已在極力克製著自己,畢竟還是要成為她另一個兒媳婦的姑娘,即使她因為大兒媳的事情,存了百般焦慮,但在有把握動搖丈夫鐵了心要與紀家結親的念頭前,她還是不打算將事情撕扯得太難看。
可她千想萬想,都沒想到,這女孩子,竟然會這樣說。
什麽叫,暫時沒事了?
沒事了?
大夫們也都紛紛提出類似疑問。
“意思就是,婉兒她暫時已無性命之虞,接下來,還請六姑娘住在我們府上,繼續盡心為婉兒看顧、調養。”蘇燼緩過神來,能說的第一句話,便是這樣一長串,順帶向紀綰綰行了深深一揖。
這,竟然是真的?
眾人都覺不可思議。
侯夫人甚至小心翼翼試探:“阿燼,你,莫非是悲傷過度?”
從始至終,蘇凝雪都一言不發,她看向兄長,明顯是存了與娘親一樣的心思和懷疑。
在上次賞花宴之前,她都沒有把紀綰綰放在心上過,唯一的幾點印象,大概就是她即將成為自己的二嫂,可是顯而易見,她並配不上自己天之驕子的二哥,嫁進侯府,明顯也是高攀罷了,還辱沒了侯府。
在蘇凝雪的心裏,紀綰綰低賤如塵埃,根本就不值得她費心。她之所以會對她開始留意,還是因為上一回,她竟莫名其妙發現,小舅舅對這女孩子,似有不同。
哪怕知道自己沒有可能……她也很是不開心。
這樣的人,配她二哥都已極是勉強,對於小舅舅,更是不足為配。
她真的不懂為什麽,如今,她竟還成了每個人的視線焦點。
以往,這樣的角色,不都該是自己嗎?隻要她出現的場合,那眾人談論的焦點,視線的盡頭,肯定都是她的呀!
蘇燼聽明白侯夫人話裏麵的意思,不悅道:“母親,你在說什麽?”
未待侯夫人開口,柳氏身邊的大丫鬟便出來,喜不自勝對眾人道:“姑娘的針可真神奇,不過是來回針灸了那麽一遭,少夫人如今非但看著好了許多,還直嚷餓呢!”
柳氏最大的病征,便是油盡燈枯,不說連續多日粒米未進,有時勉強咽下幾口粥湯,也盡數吐了出來,吃的都還沒吐的多,如此身體哪裏會好。
可是如今,她竟張口喊餓?
而且,針灸?
眾人再不懷疑紀綰綰當真會醫術,侯夫人也再按捺不住自己,三兩步走進內室之中,要自己瞧個分明。
柳氏躺在繡床上,雖仍是體虛氣弱、有氣無力的模樣,瞧著可確實是比先前那行將就木的姿態,要好上太多,神誌也是連日來的頭一回清醒著。
見侯夫人進來,她甚至笑了笑,溫柔地喚了一聲:“母親。”
侯夫人的眼淚險些掉下來。
“好孩子,你感覺如何了?”她握住柳氏的手道。
柳氏道:“也不見得如何,隻是覺得,身子像是輕盈許多,腹中還有些饑渴。”
侯夫人終於徹底淚如雨下。
這是她連日來,請了多少大夫,都沒能達成的效果,紀小丫頭不過來了半個時辰,就能有此神效。
侯夫人走出來,一麵親自吩咐人去準備吃食,看見紀綰綰時,她雙膝一軟,就要跪倒在地。
“綰綰,你可實在是,我們侯府的大恩人,是我的大恩人!”侯夫人情真意切道。
紀綰綰忙將侯夫人給扶住了。
別看她對待自家人,甚至裴珺、周令儀,都是恩怨分明,嬉笑怒罵,自在的很,可對於旁人的感激,她反倒有些手足無措。
不過旁人也隻當她年紀小,沒曆過如此陣仗,所以無論她表現得怎麽樣,眾人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妥當。
“瞧瞧你,這是幹什麽?”蘇侯爺佯作責怪,對侯夫人道,順勢替紀綰綰解圍。
蘇燼此時心緒鎮定,也總算是找回了世子爺的氣度,在旁笑道:“就是,娘,你這話說的,可要嚇著綰綰。人家小仙女好不容易下個凡,落在咱們蘇家,您可莫將人嚇跑了才是。”
侯夫人反應過來,是啊,這麽好的女孩子,可是她未來的兒媳婦呢,她還有什麽可操心的!丈夫不愧是丈夫,深謀遠見,早在這女孩子還毫不起眼時,就慧眼識珠,將親事定下,沒被人搶了去。
真是遠見卓識!
蘇凝雪臉上笑盈盈的,仿佛與眾人一起高興。
其實,藏在袖子裏的手,卻險些絞碎了帕子。
神特麽遠見卓識,神特麽小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