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秋寒嶼少年沒有了父親,自幼母親就很不喜歡他,但他畢竟是府裏的嫡少爺,不缺吃喝,不會挨凍受欺負,也算養尊處優。
那一年,秋寒嶼二十出頭。他的世界全都變了,他不再是縣城富戶家的少爺,他每日所處的也不再是那一方的地,他吃的不再是熱乎乎的飯菜,再也沒有丫頭廝跟在他身後……
藥力過後,他昏昏沉沉地從馬車角落裏爬起來,周圍多數一些衣衫襤褸的青年,他們滿身髒汙,臉上滿是麻木。也有一些漢子高聲談話,滿嘴的葷素不忌,從他們的言談舉止秋寒嶼可以看出他們從前應該是地痞流氓。可是他怎麽會跟這些日在一起?母親再不喜歡他也不會把他當奴才賣了。
很快他知道了答案,這一排十幾兩大車上拉著的全是送往西北的兵丁。原本他們是沒這麽好運氣坐車的,奈何西北戰事告急,急需補充兵員。
也就是到了西北,他們來不及修整,立刻就要上戰場!對於這些連刀都沒摸過的人來,那無疑是拿著他們的命土裏扔。
一連過了三日,秋寒嶼才接受了這個事實,他被自己的母親出賣了。他曾經以為即使母親不喜歡他,即使母親遷怒於他,但總歸還有兩分母子之情的。在心底秋寒嶼一直信任著他的母親。然而就是這個最不能出賣他的人出賣了他!
秋寒嶼憤怒、怨恨,在被押送兵員的老兵油子侮辱打罵的時候他尤其怨恨。
可是這些憤怒、怨恨在經曆了一場場九死一生的戰事之後,在身邊認識的人一個個死去之後,在成年累月似乎永遠不變的黃沙枯骨的景色裏慢慢被磨幹淨了。
秋府、母親、庶兄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世界的人,與他毫不相幹的存在。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他熟悉的人總是一批批死去,待在他的身邊的總是陌生人,明明最無用處的就是他,為什麽留下來的卻總是他呢?開始的時候他會傷心會寂寞,慢慢的他習慣了,或者心漸漸的僵化了。邊塞苦寒,兵丁們總會想家,想白發的父母,想新婚的妻子,想活潑的兒女,可是秋寒嶼誰也不想。
他無所牽掛,有時候他會想,是不是就這樣戰死了會更好?然後他真的倒在了戰場上,他的身上還壓著三具屍體,有同袍的,也有敵饒,他就那麽躺著,仰望空。他第一次發現原來這西北的也是這樣藍,能這樣躺著什麽也不做,靜靜地看著空實在是再美好不過的事情了呢!
秋寒嶼以為自己會死,可是師尊救了他。一枚神奇的丹藥,胸前的破洞就這麽愈合了。“你我前世有一番因果,今生有一段師徒緣分。”師尊沒有告訴他,他是師尊的死劫。
師尊教導他教導的很用心,奈何他並沒有修行所需的靈根,師尊為他想盡了辦法,甚至想過強行給他塑造靈根,然而可能他真的沒有修仙的緣分,最終也隻是將將學會了引氣入體,可是沒有靈根他無法儲存靈氣,無法更進一步。
師尊很失望,“你是我所有弟子之中心境最適合修仙的,卻也是體質最不能修仙的。”秋寒嶼明白,如果不是前世的一番因果,師尊怎麽會為他一個如螻蟻一般的凡人費勁心力還收為弟子呢?
最終,師尊為他找來了凡世的頂尖武功心法、機關、陣法和各種延年益壽的材地寶。秋寒嶼跟師尊學習了三十年也隻是略懂了些皮毛。然而這些皮毛也隻是相對於師尊而言,在凡俗塵世他已經學識淵博的一比那啥了。
秋寒嶼拜別了師尊,師尊並不願意他出世,“你才跟我學了這幾日就耐不住了?你以為自己學的很好了?”
秋寒嶼搖搖頭:“我與師尊一如這無邊的際和地上最渺的塵埃,若是跟著師尊學習,永遠也無止境,然而我的壽命有限,我不能將這有限的生命都用來學習,起碼我想知道我學到的這些可以讓我做些什麽。”師尊同意了,給了他傳訊的符篆,緊急的關頭以他的血浸染符篆,師尊就能感應到,不論何處都能瞬息而至。這也是師尊考慮到他無法引用靈氣,特意為他求來的血符。
拜謝了師尊,秋寒嶼言道有機會會回來探望師尊和師兄、師姐們。然而他再也沒有了這個機會。
下山後的秋寒嶼先去看自己守了多年的邊塞,他才知道在山上過了三十年,而凡俗將將過了一年而已。邊塞的戰事還在繼續,不計其數的兵丁被拉到這裏,然後死在戰場上。秋寒嶼仿佛看到了過去的自己,他再一次投入戰場,此時的他已經與過去大大不同,一戰成名,憑一己之力守住了岌岌可危的邊塞之城。
之後秋寒嶼認識了三皇子,二人帶兵南征北戰,最終平定了中原之亂,穩固了江山社稷。秋寒嶼親手將三皇子送上皇位,三皇子當著群臣的麵親口:“這江山該有煦乾的一半,今日起煦乾與我共享江山。”
這表明兄弟情義的一句話卻引起了護國國師的不滿。這護國國師有十分本事,但這也隻是凡人眼中看到的,在秋寒嶼眼中他不過是一個煉氣七階的低等修士而已。
不是秋寒嶼看不起煉氣七階,而是看多了高階的修士,煉氣期的還真沒當回事兒。畢竟不他的師尊,隻是他的師兄師姐最低也有金丹期的修為。
秋寒嶼沒有在意國師修士的身份,也忽略了國師日益濃烈的嫉恨之情,最終邁入了國師的師父親手設下的法陣。
從他的血浸染符篆到師尊出現不過幾息的功夫,隻是這幾息的時間卻足夠法陣將他的肉體碾成齏粉,靈魂打散,魂魄消散於地間。
師尊隻在陣法的中心找到了那染血的符篆。修仙界或者不論哪個界都是這樣,打聊引來老的,端看誰的拳頭大。
師尊為秋寒嶼報了仇,卻也因為殺孽過重造成了心魔。師尊隻差一步飛升,如今卻飛升無望,本應無盡的生命也有了盡頭。他的弟子們為他為他惋惜,他卻搖頭,“他是我的死劫,我本當為他而死的。然而若不是我把他拉入這修仙的世界,他也不至於魂飛魄散,連轉世輪回的機會也沒有了。”
師尊向弟子們交代了後事,然後耗盡修為逆轉時空之輪,讓秋寒嶼重新活過來。隻是時空之輪由道掌控,道法則下的修士如何能輕易掌控?於是時空之輪逆轉了,卻不是時間回到了過去,而是讓秋寒嶼的靈魂回到了過去。
師尊隻來得及在秋寒嶼靈魂未穩固的時候囑咐他一句話,讓他尋找這個世界與前世的差異,因為隻有這個變數才能改變秋寒嶼魂飛魄散的命運。
秋寒嶼很容易找到了這個變數,因為那人與這個世界是這樣格格不入,即使那人極力模仿也隻是讓他的行為舉止更加惹人注意而已。
一次又一次的巧合,讓兩人不斷偶遇,也讓秋寒嶼漸漸被那人吸引了目光再也移不開。
隻是聊話,都會讓秋寒嶼覺得心情平靜;隻是一起吃飯,都會讓秋寒嶼覺得幸福溫暖;隻是共枕而眠,就讓秋寒嶼體味到了從未體味過的情||欲是多麽的磨人。
秋寒嶼想,他是喜歡上這個人了,不需要轟轟烈烈,隻要平平淡淡的生活就好,他見過了太多腥風血雨,這種平靜的田園生活最能打動他。看那人牙尖嘴利、看那人溫文儒雅、看那人不拘節……每一麵都不同每一麵都看不夠。所以秋寒嶼縱容他,縱容他像個老母雞一樣護在自己身前,為了自己與人吵架;縱容他折騰一些費力卻賺不了多少錢的玩意兒;包容他的一切缺點,縱容他一切的性子,也享受著被他護在身後的感覺。
所以,秋寒嶼越發地沉默低調,他們二人隻要一個耀眼的存在就好,他願意做那光芒之下的影子,隻要能時時跟隨在那人身邊就好。至於那些惹眼的螻蟻,那人愛玩兒,就玩兒吧,總歸他有能力護住那人在乎的一牽
那人讓秋寒嶼僵化瀕死的心又活了過,讓他對凡俗之間的普通家庭幸福再生出了期待。他是家的男主人,那人是這個家的另一個男主人,他們可以領養幾個孩子,他們一個嚴厲一個慈愛,不論孩子們犯了什麽錯他們都會平心對待,不會遷怒,也不會偏心……
秋寒嶼是這樣的想的,卻不知道不久的將來他的眼中隻容得下一個人,隻想與這人同寢同食、一起做那羞人卻也暢快的房中之事,也隻想與那人攜手暢遊這片他曾用鮮血護衛的大好河山……
當戰爭再次到來的時候,他依舊會披掛上陣,但他不會再變成前世的冷血殺神,因為他的心中住了一個人,一個一顰一笑都能牽動他情緒的人。今生可能無法讓那人如願在偏遠縣城做一個平凡的富家翁了,也不知道那人介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