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各自跋涉
客棧夥計的話像是一盆冷水,瞬間就將賀長風剛剛才冒頭的一丁點兒欣喜全都澆滅了。
想他輾轉跋涉,好不容易以為自個兒找著人了,卻偏偏恰好錯過。
“二公子,咱們.……”
潤平望了他許久,終是沒敢把“回吧”二字問出來,瞧了人的臉色,隻說了一半便又默不作聲了。
賀長風卻是沒有半點要打道回府的意思,也不管那夥計反應如何,隻追著問道:“那你可有聽說她是為什麽走的?”
算算日子,說起來陳予懷和采瑛到姑蘇城滿打滿算應該也就兩三日的事兒,要不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怎麽會這麽快就離開呢。
那客棧夥計仔細回想了一番,實在不知道該答些什麽,便硬著頭皮把自己和陳予懷接觸過的所有事都一一說了個遍。
賀長風也細細聽著,先也沒表態。直到夥計的一句話,讓他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畫像上這位姑娘身邊跟著的另一位曾問過小的關於咱們南邊戰事的情況,還細問了賀家父子帶兵出征的方向。因著平日裏鮮少有姑娘家關心這些事情,所以小的對此事印象便越發深刻。”
南邊戰事,賀家父子.……
她果真是去找哥哥了麽?
“潤平,我們走。”賀長風腦子裏閃過這個念頭之後,來不及再與那夥計說什麽,隻從袖中掏了錠銀子來拋給他算作獎賞,而後便叫了潤平匆匆出門去。
既是找他哥哥,那陳予懷去的就必然是邕州。
他此刻也沒想別的什麽,隻是覺著以邕州現在一觸即發的景況,她們兩個姑娘家去了怕是難以保全自個兒。
她找到賀長影也就罷了,若是沒找到,那樣大的一個邕州,又有別國進犯,萬一有個什麽好歹可怎麽辦。
潤平隨著主子一路匆忙,回了驛站之後見他又急著去解馬車,連忙上前接過這活兒道:“二公子慢些,您也得跟奴才說咱們這是上哪兒去啊!”
“邕州,越快越好。”
賀長影此刻心裏如一團亂麻,哪兒還有什麽與他細細解釋的工夫,隻是想著快些再快些,若能在半路追上她們也是好的。
畢竟邕州現在大戰在即,是人人都避之不及的地兒,他那父兄有皇命在身是沒法子的,絕不能讓陳予懷也陷入那樣的危險中。
他這邊馬不停蹄踏上了找人的路,陳予懷那邊也是緊緊催著車夫快些往邕州走。
雇來的那車夫叫她催得有些急了,忍不住回頭朝著車裏問道:
“我說姑娘,別人聽說馬上就要打仗了,恨不得連姑蘇都別待著,個個兒都往北邊跑,你怎麽還急著要往那戰場上去呢?”
明知道她要去的是馬上就要開火的邕州,要不是陳予懷一出手就是兩錠整銀子,他也不會離了妻兒冒這個險。
畢竟現在這個情況,誰人不是盼著老婆孩子一家人在一處,便是流離在戰火中,隻要一家人在一塊兒,日子也就沒那麽難了。
陳予懷隔著一層薄薄的車簾聽到這問話,手指絞著衣裳邊兒,看了一眼身旁坐著的采瑛,隨後細聲細氣答他:“不瞞大哥說,我去邕州,是因為我夫君馬上就要到邕州戰場上去了。我若不去,怕這一別,再相見便難了。”
“夫君”這個詞已經許久都沒有從她口中說出來了,可這會兒被問及,想著賀長影的樣子,這話忽然間就下意識地從嘴裏跑了出來。
除卻先前那慪著氣的誤會,其實她一直都還是把賀長影當作夫君的。
那車夫愣了一愣,原以為自個兒是這場即將打響的戰爭裏的可憐人,沒想到這姑娘心裏的苦竟是比他還重。
他一鞭子抽在馬兒身上,不自覺地想走快些了。
這車夫也不是個會安慰人的,可聽著後頭馬車裏自答了他那個問題便一直悶悶的,好好兒的姑娘好似被戳到了痛處似的,便也有些懊悔自己方才的多嘴。
沉默了半晌之後,他笨拙地開口頑笑:“原是尋夫,可在下是一直覺著姑娘生得嬌嫩,都沒瞧出來你竟已經是為人婦的年紀了,可見你是個有福之人。以後的日子長著呢,你也自當與夫君白頭到老,不必過於憂心。”
陳予懷微微低頭笑了笑:“是啊,瞧不出來。”
可若不是鬧騰了這些日子,還依著過去那日子安安穩穩過下去,這會兒也該給腹中的孩子添置一些出世時用得著的小衣裳小被褥了。
可見世事無常,便是再有福也難預料。
她想著想著,手就忍不住又貼上了自己的小腹。
那個小生命還在的時候是什麽樣的?陳予懷忽然有些懷念。
隻可惜白頭到老也終究是一句虛言,她此番去邕州,也不過是想看著賀長影平平安安,隻要瞧見了才能心安。
至於以後的日子,她思來想去,又覺著該怎麽過還得怎麽過。
倘若他這次在戰場上立了功,那便是前路愈發坦蕩,她更不能做他的絆腳石。
采瑛在一旁看著她手上的動作,多少也猜出了她心裏在想什麽、回憶什麽,不免有些心疼地伸手覆上了陳予懷的手背,試圖用自己溫熱的掌心傳遞一些氣力給她。
馬車疾馳在大道上,外頭的天兒漸漸暗了下去,夕陽淡淡的光撒在路上,望在憂心的人眼裏卻是一層接著一層的悲涼。
而京城裏,賀家的內宅卻醞釀著一場波瀾四起的風浪。
林若恬眼瞧著天色慢慢變暗,特意踩著晨昏定省的點兒問過了她姑母安,早早叫下人們安頓了臥房。
可等一切都妥當了之後,她卻把人都支使了下去,瞧了一眼冬春,示意她將衣裳與自己換過。
不多時,沁心齋院兒裏的人就都瞧見林姨娘房裏的燈早早滅了,一向在裏頭伺候的冬春姑娘也是很快就出了來,可誰人問好她也不接,隻是匆匆低了頭出門。
與平日裏更不一樣的是她原本時常圍在腰間的飄帶被解開了,一身衣裳顯得很是肥大,晃蕩在身上,叫人總覺著哪裏不像她,可也沒人敢上前多問,隻目送著她一路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