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鴻門宴
平陽公主的齋宴辦得紅火熱鬧,京城裏有功勳爵位的官家女眷幾乎都在受邀之列。
賀家的馬車停在雲通寺山下的大門前,陳予懷跟著林婉清走下來,抬頭望了望眼前的寺廟,心中不免唏噓。
上一次來這地方的時候她剛到北靖朝,還是安國公府的新婦。
那時陳予懷滿心裏以為她的婆婆是真心待自己好,跪在佛堂前許願的時候,還心心念念著與這一家人團圓美滿。
沒想到才短短兩個月的時間,轉瞬物是人非。
或者說,轉瞬之間她便明白了人心隔肚皮的道理,沒有過去那般天真,也斷不會再因為別人對她的一點點好就趕緊掏心掏肺了。
因著已快到晌午,她們按規矩在佛堂上了兩炷香之後便很快拐去了後頭的禪房。
禪房院內廊前已將藤桌藤椅擺放妥當,桌上早添了茶水果子,各家女眷們三三兩兩圍坐著說話。
“安國公府公爵夫人、侯爵夫人到!”
隨著院門口安席小廝的一聲通報,眾人都抬起頭來瞧這婆媳二人,目光中多多少少帶了些打探。
林婉清隻道是這些官眷們好奇自己家這新婦,卻不知道她們瞧了半晌低下頭再說話時,都在討論賀家小侯爺這娘子是個頗懂禮節的。
“我們府上今兒一大早就接了禮品和名帖,是那小侯爺夫婦送來的。要我說,這侯爵夫人雖是低門高嫁,可論起規矩來,一點兒也不比那些官家小姐差。”
英國公家的夫人喝著茶水,偏了頭跟身旁的人說話,抬眼之時撞上陳予懷的目光,陳予懷倒也不怵,微微福身以示招呼,隨後兩人都是淺淺笑了一下。
與她同桌坐著的永定侯夫人聽著那話,拿帕子掩了唇笑道:“依妾身看,您這話說得也不全對。哪裏是什麽低門高嫁,我倒是聽說小侯爺娶的是個鄉野丫頭,連‘門’都沒有呢。安國公家心氣兒那麽高,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竟容許嫡長子做出這等荒唐事來。”
她這話音落下,陳予懷正好走至她們桌前,堪堪聽了滿耳。
她抬眼瞧了瞧身邊的林婉清,對方臉色似乎不怎麽好,或許心裏也在嫌她這個出身鄉野的兒媳婦給她賀家丟了人吧。
一想到這兒,陳予懷就難免有些不舒坦,心裏有一股勁兒別上來,轉頭問了問身邊的采瑛,知道了這是誰家的夫人之後,理了理衣袖走過去。
“永定侯夫人說得沒錯,我既不是出身名門望族,也並非自小書香門第,可哪攔得住小侯爺喜歡我呢。我可是三書六禮正經嫁進公爵府的,並無半點荒唐。夫人這般笑我,莫不是因為永定侯日日在外流連笙歌,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了?”
其實不僅是賀長影想起來按名單去替她打點,她自個兒前幾日也才纏著府裏的下人們惡補了一些京城貴胄家的奇聞趣事,這不就用上了麽。
永定侯家近幾年本就仗著功高,與各家都不怎麽對付。這會兒眾人聽著陳予懷出口就懟她,倒也樂得瞧熱鬧,甚至還有幾個年輕的直接笑出了聲兒。
那永定侯夫人本是嘲笑人家的,卻沒想到讓人一刀子戳進了心窩。
可一來是自己先說人壞話叫人碰上了,二來礙著陳予懷身邊還有個做公爵夫人的婆婆,自是斟酌了一番之後也沒站起來同她吵嘴,隻摔了手裏的帕子,昂首挺胸佯作起身去與鄰座打招呼的樣子離開了這張藤桌。
“婉清啊,快來坐下。”英國公夫人見狀,忙招了招手叫站著的婆媳二人補上空出來的位置,“你這兒媳婦可真是伶牙俐齒,永定侯家那馮氏可是出了門的好編排是非,這會子倒讓你兒媳婦治住了,也是大快人心。”
林婉清因陳予懷方才的莽撞,臉上有些掛不住,幹笑著走過來坐下,擺擺手道:“素雲你又笑話我,也是我素來寵愛兒女,倒慣得這丫頭說話不著邊際,讓各位見笑了。”
陳予懷聽她這故作親昵的語氣,忍不住輕輕揚了揚眉腳,隨後也沒跟著坐,而是拿起麵前的茶壺去給桌上的眾人續茶。
“各位夫人莫要見怪,我這自有了身孕以來就開始害喜,身上總不痛快。所以心裏一不順暢也就免不了牙尖嘴利,實在是抱歉,今兒一開口就擾了諸位的雅興。”
她幾乎是急著就把自己已經懷孕的事情說了出來,平陽公主雖還未出場,但今天這場,隻要她們碰麵,那注定是鴻門宴了。
林婉清似乎也沒有要護著她的意思,那便怪不得她自己想辦法讓眾人將目光都放在她身上了,如此一來興許還能多得些照料。
說來也是奏效,桌上的人一聽這話,紛紛叫丫鬟伸手去攔了她倒茶的動作,又三言兩語奉承起她來。
“小侯爺好福氣,夫人這才過門不到兩個月吧,竟這麽快就有了身孕,可見安國公府的風水養人。”
英國公夫人沈素雲聞言也是一笑,拍了拍身邊的林婉清:“不光是小侯爺好福氣,咱們婉清也是有福之人啊。當年你我才是新婦的時候仿若還在昨天,這一轉眼她都要做祖母了,我卻還要跟著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女生氣。”
“國公夫人這是謙虛,我常聽人說您家的三公子才華滿腹,連皇上都親自差人去要三公子的墨寶呢。我家長風弟弟雖頑劣,可也多虧了三公子平日裏百般照料,跟著學了些有用的。”
陳予懷腦子飛快地轉著,理清楚自己記下的這些人物關係之後,又把賀長風搬出來借此誇了一番英國公家的三兒子。
沈素雲聽完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原是早早就打聽了我們各家,難為你這樣用心與大夥兒相處,也是給你婆母長臉。我倒是不希望我那幾個兒女有什麽好出息了,隻那三個兒子,有一個能給我娶到你這樣好的兒媳我便知足了。”
她們這桌挨著籬笆,眾人說說笑笑,全落進了下頭正貼著半山腰蹲坐的賀長風耳朵裏,不禁叫他皺了皺眉,自言自語小聲嘟囔了起來。
他在這兒手麻腳麻地蹲著保護他這個小嫂嫂的安危,沒想到她卻把自己搬出來誇別人家的兒子。
可惡,實在可惡,等今兒這事兒過去了,他定要去她麵前好好兒討個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