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注定保不住的孩子
周郎中原以為林婉清剛才特意吩咐了他先別將病症告訴陳予懷,是出於婆媳情深,怕真有什麽急病嚇著她。
而他一看脈象是喜脈,便擅自覺著是喜事兒,沒必要隱瞞陳予懷,於是當即在屋裏就同她說了“恭喜”,這才出來回了林婉清。
林婉清卻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還偏偏是今天。
她那兒子本就已經心猿意馬了,若再叫他知道了陳予懷有身孕的事兒,怕是更要將人寶貝得不得了,如何還能放她去平陽公主的宴席?
如果這事兒隻她一個人知道了倒也好辦,甚至能想個法子把陳予懷本人也瞞過去,隻說她是水土不服之類的小疾便罷。
畢竟與安國公府的將來相比,陳予懷肚子裏這團尚未知男女的血肉實在算不得什麽。
再說她原就不是林婉清想要的兒媳,既無強大的母族作靠山,也無父兄可以在朝堂上給予賀家照拂,即便生了孩子也不過是添口人罷了,無用得很。
可眼下這周郎中不明就裏,張口閉口的恭喜,就差傳得滿公爵府都知道了,林婉清縱是想瞞也瞞不住。
但岱星閣裏人人都道這是天大的喜事,她也不能當場甩臉子給人家瞧,隻能勉強笑笑,招手叫花穆送周郎中,又賞了岱星閣上下以示慶賀,這才隨著采瑛一起進了屋。
“母親。”
陳予懷見她進來,起身起得有些猛,加上肚子裏的東西早就吐得不剩什麽,一時間有些暈眩站不穩。
采瑛連忙上前將人扶住,可這一幕落進林婉清眼裏,直教她對這個兒媳平添一番厭惡,心道這才剛剛瞧出來喜脈便這樣嬌貴了,這陳予懷可真是慣會裝柔弱。
“好孩子,坐下吧。”麵子上的功夫該做還是得做的,林婉清輕咳一聲上前去,徑自揀了軟榻上的地方坐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叫她。
陳予懷微微點頭,其實方才聽周郎中說自己懷了孕的時候,她心裏是又驚又喜的。
算算日子,大約就是除夕夜的事兒。
她以前沒時間談戀愛,還總自嘲說要獨身一輩子。
沒想到這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裏,她竟還趕了個閃婚的潮流,如今又被告知自個兒要做母親了,一切都快得像夢似的。
隻可惜這會兒賀長影不在身邊,偏偏在她最想要與別人分享這份喜悅的時候,林婉清還來了。
都說高門貴族最看重長子嫡孫,又因上回的事情,陳予懷留了個心眼兒,沒敢在婆婆麵前表現出一丁點兒喜色來。
隻是一副乖乖巧巧該聽什麽就聽著的樣子,唯恐對方覺得她仗著肚子裏有了孩子越發驕矜。
這段時間賀賢回了駐地,賀長影又常常不在家,院兒裏沒了男人照料,她也瞧出來了些別的東西。
她這婆婆絕對不是她麵上表現出來的那般和善,相反,一個能把公爵府內院兒治理得井井有條的女人,一個能讓丈夫的諸多小妾被擺在眼皮子底下卻都不曾有過一兒半女的女人,定是手腕兒多過善心的。
與這樣的人做婆媳,你若與她有所保留好生相處,日子還好過些;你若觸了她的逆鱗,恐怕幾時會從這院中被抬出去也不知道。
這古代高牆裏的日子興許就是如此,畢竟丈夫再厲害也不能時時窩在家裏照看著她,平日裏相處最多的仍是婆婆,她也隻能順著這規矩慢慢收斂自己的脾性。
誰讓她對賀長影動了心呢,就當是為了兩個人的將來,也要試著融入他的家庭才是。
殊不知林婉清這會兒看著她,早已經是如眼中釘一般,恨不能快些將她帶去平陽公主那鴻門宴,借公主之手除之而後快。
一想到曾經任自己擺弄吩咐的兒子會為了眼前這個女人與自個兒嗆聲,她便連帶著陳予懷的肚子一同嫌了。
陳予懷走上前去挨著她坐下,還未及開口,便聽人又接著道:“說來也真是巧,明兒就是平陽公主雲通寺的齋宴,你今兒瞧出來了有孕,可見這孩子也是與佛門淨地有緣的。”
林婉清這話說得委婉極了,卻是生生把陳予懷剛要說出口的話堵在了喉嚨裏。
言下之意,無論她是懷孕還是害喜,明兒的宴席是去定了。
陳予懷沒再接話,心裏亂糟糟的,又聽林婉清走過場一般將諸事吩咐了一遍,將人送走之後發了好一會兒的呆,直到賀長影回來,她也還坐在榻上不知在想些什麽。
卻說賀長影今兒也是勞碌了一整天沒著家,可跨進岱星閣的門時沒見平日裏早早就嬌笑著迎上來的陳予懷,反倒是換了采瑛來接他脫下的大氅。
他又思及泰平前幾日跟自己說瞧著陳予懷最近臉色不太好,心裏頓時有些擔憂,忍不住低聲問了采瑛一句。
“夫人呢,可是身上又不舒服了?叫郎中來看過沒有?”
采瑛自迎出來的時候就憋著笑了,聽他一問趕緊抬頭:“奴婢可要恭喜小侯爺,今兒請了周郎中來瞧,說咱們夫人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前幾日身子不爽正是害喜呢。”
她話音落下,賀長影原本隨意伸過去端茶盞的手忽然一顫,一時間沒端住,茶水潑了出來,手背上燙紅了一片。
“哎喲,大喜的日子,您可慢些。”采瑛慌忙去給他擦手,又趕緊叫外頭的人拿涼帕子來,賀長影卻已經匆匆說了句沒事,大步流星往裏屋去了。
屋裏隻點了一盞燈,昏昏暗暗的,他卻一進屋就瞧見了垂首坐在榻上的人。
許是因為一整天吃了總吐,再加上見了林婉清之後心情不好,陳予懷的臉色在那微弱的燈光下顯得越發不好,堪堪惹人憐。
“予懷。”賀長影此刻的心裏是糾結大過喜悅的。
他本也算計著日子,明兒就是平陽公主的齋宴了,那公主的狠辣他自是知道,便想著再去敲打敲打母親,讓她萬萬將陳予懷平安帶回來。
或是再讓一步,無非傷筋動骨,也不可丟了她的性命。
可現在.……這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他也很清楚,這孩子恐怕是保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