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救命恩人
陳予懷與賀長影認識滿打滿算不過半天的時間,而此刻與他緊貼著坐在馬背上,她心裏也止不住地在琢磨這個人。
若說他是個君子吧,可這半天他的行為舉止、和她的密切接觸,似乎都夠不上古代人所說的“君子”二字。
可若說他不是君子,他也確確實實是從出山洞到現在為止一直在照顧她。
說起來雖然時有身體接觸,卻沒有半點逾矩。
陳予懷很努力地在把自己二十一世紀的腦子往古代人的思維裏代入,卻仍分析不出來,賀長影這類型的,在這個時代究竟算不算是好人。
她正思索著,耳邊的聲音慢慢從呼嘯的風變成了由遠及近的叫賣聲、嬉笑聲。
“是不是到啦?”陳予懷這下也沒什麽別的心思了,回過頭去問賀長影,眼神裏糅著期待和興奮。
賀長影失笑:“是,你若想下來走走也成。”
陳予懷眨巴了眨巴眼睛,登時明白過來他的意思,趕緊點頭。
她是無所謂,可賀長影是這個時代的人,人家自然有父母親人、兄弟朋友,就這麽跟自己坐在同一匹馬上大搖大擺進了城,遇上熟人可怎麽解釋。
不知不覺間,她對賀長影的好感又添了幾分。
且不說這人到底是好是壞,就衝他這份兒想著把事事都做妥帖的心,估計人也差不到哪兒去。
最多是偶爾輕佻了些、或許愛逛青樓戲館,總之這些都不關她的事兒。
“甜糕小娘子,你說你在京城討生活,是騙我的吧?”
賀長影牽著拴馬的韁繩,與陳予懷並排走著,忽然出口叫了她一聲,聲兒不大,話倒嚇人一跳。
“我,我沒騙你。”陳予懷自動忽略了他對自己那個讓人直起雞皮疙瘩的稱呼,糾結一陣,低著頭狡辯。
心道自己說的也是事實,隻不過……她不是在這個朝代的京城討生活而已。
“還說沒騙人,你看看你自己那四處顧盼的樣子,分明就是第一次進京。”
她眼裏那掩藏不住的新鮮勁兒早已被賀長影瞧了去,他低笑著戳穿她,轉而又道:“也罷,你既跟著我來了京城,無父無母,又算是救了我一命,那我好歹也得管你吃住,不能叫你流落街頭不是。”
陳予懷心虛抬頭:“我幾時救過你的命?”
她如果沒記錯的話,今兒早晨明明是他把自己從斷崖底下拎上來的。
“假如沒有你的甜糕和厚衣,我隻怕是要餓死,或是因風寒而暴斃在那山洞裏了。”賀長影難得正色,轉頭直視著她的眼睛。
“所以你對我來說就是恩人,救命的恩人。我在京城有處單獨的宅院,平時也無人居住,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待會兒就送你過去,隨你住多久。”
陳予懷驚了,不過是困難時期借給他些吃穿,沒想到這古代人還真夠意思,一上來就送自己房子住。
不過這會兒不是該客氣的時候,她是真的沒地方去。
看賀長影舉手投足之間透露出來的那富家公子氣,想必自己住他的院子也不會給他添什麽麻煩。
“那就先謝謝你了。”陳予懷衝他笑,想著該表態的地方還是得表態的,“你放心,我遲早是要走的,不會住很久,也糟蹋不了你的宅院。”
身邊的人望了望她,沒再接話,她便也隻剩下了咧嘴笑,乖乖跟在他旁邊。
兩人才一進城,陳予懷就被京城一派繁榮的景象吸引了,將剛才那些話全都拋到了腦後去,興奮地隨著賀長影的腳步東張西望。
先前在城外聽到的叫賣聲此刻都實實在在出現在了耳邊,她左右瞧著,隻見道路兩旁擺攤兒的雜耍的樣樣都有,可謂是熱鬧非凡。
看來這北靖王朝也是個太平盛世啊,陳予懷的一顆心算是徹徹底底放下了,直道自己運氣還不錯。
要是遇上戰亂的年代,她又是個心大的,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折騰的。
可再太平的地方也有不和諧的聲音,她正沉浸在北靖王朝這京城裏海晏河清的景象中無法自拔,隻聽一個酒樓前吵吵嚷嚷的,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闖進耳朵裏。
“求求你,求求你把錢給我吧,我葬了我爹之後給你當牛做馬,我孤身一人也跑不脫的。”
一旁圍觀的人指指點點,陳予懷忍不住停下了步子,一邊聽人說一邊朝那兒望去。
原是個窮苦人家的姑娘,父親得了惡疾,她便千裏迢迢帶著他來了這兒。
隻道京城有好郎中,卻低估了這舉目無親日子的難捱。
父女倆一麵尋醫問藥,一麵靠著姑娘在酒樓裏做雜役掙幾個辛苦錢來開銷。
可天不遂人願,她那父親終究還是沒能挺過這個寒冬,病死在了城外的破廟中。
姑娘回來找酒樓掌櫃拿這個月的工錢,想拿著這些錢給父親買口薄棺把人葬了,卻實在沒想到掌櫃是個黑心腸的。一聽說她失了至親庇護,立刻露出惡人的嘴臉來,說她沒幹滿一個月怎能拿錢,正是要賴了前些日子的工錢。
陳予懷越聽人講越來氣,替那姑娘忿忿不平,可一摸口袋才想起來自己這是穿越了,在這地方身無分文,興許還沒那可憐的姑娘富裕呢。
身後一直瞧著她的賀長影此刻看她眼巴巴兒的樣子,心中忽有一根弦鬆了似的,想了片刻,把牽馬的韁繩塞進她手裏,自個兒大步流星走向酒樓門口。
“姑娘,他欠你多少錢?”
地上坐著的姑娘聽到有人問詢,抬起頭來的時候還眼淚汪汪的:“共三錢銀子,我自知沒做滿一個月,按說好的日子算,也不曾多要他的。”
賀長影凝眉,思量之後將人扶起,掏出一錠整銀子來:“這個你先拿著,安葬了你亡父是最要緊的。”
他說罷又向著那酒樓掌櫃大聲道:“你記下,今兒你欠這姑娘的銀子是賀家替你還的。明兒個你這酒樓易了主,你也別不服氣。還有,往後若再讓我在京城看見你,仔細你的胳膊腿兒。”
那酒樓掌櫃一聽“賀家”,霎時間變了臉,直直跪地:“小侯爺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她的錢我這就還。”
“晚了。”
賀長影冷冷看他一眼,扔下這麽一句,把銀子用力往姑娘手裏一放,甩袖子便走。
人群中不知是誰帶頭鼓了掌喝彩,陳予懷牽著馬站在外圍,隔著眾人,一丁點兒也沒聽到他究竟是怎麽把事情解決的,隻見他昂首走出來,麵上還帶著一絲淩厲。
“怎麽了怎麽了,那個掌櫃有沒有還姑娘的錢?”
她追著他問,賀長影的神色剛剛緩和下來,拿回韁繩,伸手將她帶至身邊,叫她跟著自己走:“你啊,自個兒尚且還是個無家可歸的人,就別操心旁人的日子怎麽過了。走吧,趁著天色還早,趕緊回我那宅子給你安頓安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