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最信任的人
孤男寡女流落野外,隻有說對方是自己的夫人才最是妥當。
雖不知陳予懷是從什麽地方來的,但無論什麽地方,姑娘家的名聲還是最重要的吧。
賀長影這麽想著,也就這麽說了。
那婦人聽了這話,一見他掏銀子,忙伸手往回推:“公子客氣了,我們鄉野人家,一身衣裳哪有這麽值錢。既是燃眉之急,若要您的銀子豈非趁火打劫。”
她說著打開門把人讓進來,正要回頭進屋去,忽又想起什麽來:“您夫人身量如何,我好尋件合適她的。其實將她叫過來,親自試試倒也無妨。”
“多謝大嫂,她臉皮薄,衣裳破了不好見人的。”賀長影笑道,“身量麽,比您稍瘦弱些,若是您的衣裳也便夠用了。”
他腦子裏不禁回味起方才帶著陳予懷從斷崖上起來的時候。
隻消一隻手就能拎起來的人,能有多費衣裳呢。
婦人點著頭進屋,不一會兒便捧了一身淺色的衣裙出來:“粗布素衣,公子且叫夫人將就著些罷。”
賀長影接過衣裳,再次堪堪道謝。
出門時,他腳步頓了頓,還是將一直攥在手裏的銀子放在了門邊供奉著土地爺的神龕旁,這才歇心離開。
陳予懷果然還在原地等著他,許是站久了有些累,這會兒正蹲在地上,手裏拿著小石子兒百無聊賴地劃拉著。
“來換換衣裳,一會兒好啟程。我沒記錯,這兒再往西走一段就是京城了,走快些的話,天黑之前就能到。”
賀長影一邊把衣裳遞過去,一邊說著。
陳予懷扔掉手裏的小石子,站起來接過那身衣裙,看了看他:“就在這兒換麽?”
對麵的人“嘖”了一聲,拿過她另一隻手裏抱著的破羽絨服擋在她麵前,自個兒又別過臉去。
“荒郊野外也隻能是這樣了,你快些。”
視線霎時間被羽絨服擋了個嚴實,身後不遠處又是斷崖,陳予懷轉了轉眼珠子,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再說大冬天的,饒是天氣再暖和,她總歸也不會脫光了去換這身布裙。
賀長影的意思無非就是讓她把身上的“奇裝異服”遮一遮。
陳予懷脫了牛仔褲和毛衣,將他拿回來的那身衣裳往保暖內衣褲外麵一套,低頭看了看,倒也真像那麽回事兒。
隻是長長的裙擺下麵,她粉色的雪地靴還有些不倫不類。
“換好了?”
感覺到手裏舉著的羽絨服被扯了一扯,賀長影這才回過頭來,把胳膊放下。
長衣長裙穿在原本就嬌小的陳予懷身上,愈發顯得寬鬆,卻因她那披散在肩上烏黑順滑的長發而不那麽違和。
陳予懷無比感謝過去的自己一直懶得拾掇發型,多年來一直是普普通通的黑長直。
不然的話,估計今天她不僅得把衣裳換了,還得現場把頭發剃掉。
話雖如此,但賀長影對她這黑長直也是不甚滿意的。
“有罪之人才脫簪散發,好好兒的姑娘這像什麽樣子。”
他一邊說著,一邊四下裏看了一圈兒,而後順手從身旁的一棵樹上折下落了葉的枯枝,繞到陳予懷身後把她的頭發挽起。
不過兩三下的工夫,一個簡簡單單的發髻就被樹枝兒固定在了她腦後。
陳予懷故意輕輕甩了甩頭,心道這發髻還真結實。
看來這賀長影也是個常年混跡於秦樓楚館的公子哥兒吧,不然哪家的男人給姑娘盤發會這麽得心應手。
“賀長影,我現在像你們這兒的人了嗎?”
忽然被她點了大名的人微微一愣,隨後上下打量了一番,輕笑道:“不說話就像。”
陳予懷撇撇嘴,跟著他的腳步往前走,腦子裏忽地生出種別樣的想法來。
她上學那陣兒聽老師說過,自然界有“印隨現象”一說。
有些小動物如果出生之後沒有見到自己的母親,就會自然而然跟著它一睜眼看到的第一個大目標行走。
對陳予懷來說,這場突如其來的穿越也仿佛就像是重生了一般。
在陌生的時間、陌生的地點,她見到的第一個人是賀長影,把她從山洞裏帶出來的人也是賀長影。
潛意識中,她竟然就這麽把他當作了自己在這個世界裏最信任的人,很自然便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了。
兩人一路無言,可陳予懷的腳步是一點兒也不敢放慢,賀長影也時不時會回過頭來看看她是否能跟上。
其實也沒有走多長的路,約莫半個時辰之後,眼前的風景就漸漸有了城郊的樣子。
賀長影帶著她七拐八拐的,找到一間驛站,掏出銀子借了匹馬。
看著陳予懷瞪大眼睛瞧他牽韁繩的樣子,他禁不住又勾起唇:“怎麽了,不會騎馬,坐上來別動總會吧?”
沒想到自己的心思這麽快就被他看穿了,陳予懷有些不好意思:“說實話,從來也沒坐過,挺怕的。”
賀長影原本還想著讓她坐在後頭,一見這模樣,隻得輕輕歎了口氣,眼神頗是無奈。
他向她伸出手道:“我扶著你,你先上去。”
指著兩條腿走回城中,別說是陳予懷了,就算是向來身強力壯的他也實在是熬不住。
更何況風寒未愈,若這冬日裏再走了夜路,恐怕是要臥床不起的。
陳予懷跟他的想法是差不多的,倒也沒有扭捏,大大方方就將手搭上了賀長影的胳膊,反而讓他微微詫異了那麽一瞬。
對麵的人一個使力,陳予懷便被半抱半舉著坐上了馬背。
賀長影自個兒也翻身上馬,恰恰好好將她整個人環在了身前,給足了第一次騎馬的人安全感。
母胎單身的陳予懷不僅是頭一次騎馬,還是頭一次這麽頻繁地跟一個男人有身體接觸,不知怎麽的,感受著背後人的呼吸,她竟有一絲臉紅。
好在賀長影急著回京城,也沒空去仔細觀察懷裏的人是什麽表情,待她坐穩了便揚鞭策馬,直奔城中去。
晌午一過,冬日的陽光本就沒有多熱氣騰騰,這會兒更是漸涼。
再加上馬兒跑得快,耳邊一陣陣風掠過,陳予懷不自覺地縮起了身子。
身後的人似是猶豫了片刻,而後騰出一隻手來,緊緊抱住了她。
陳予懷身子一僵,先前麵上的紅暈霎時間就蔓到了眼角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