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收賬
邊軍進京，八百裏加急，一路走的都是官道，通過沿途的驛站來休息並換乘馬匹。
??楚雲這一路走來，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各地的驛站休息。
??但，很多地方，兩處驛站之間的距離過遠，馬匹經不住徹夜的奔波，便隻能尋找附近的縣城，到客棧去休息一天。
??此時，距離京城還剩半個多月路程的中部小縣城內，楚雲正坐在一家客棧的大廳內吃著早點。
??昨日在這客棧內休息了一晚，馬匹交給店家照料，如果是普通的趕路人，這時候十有八九是會出問題的。
??什麽問題呢？
??有些黑心的店家，對過往的趕路人，往往會看人下菜碟兒。
??馬匹交給他們照顧一晚上，他們會在暗中下藥，讓馬匹上吐下瀉，謊稱這馬匹營養不良，或是水土不服。
??由於客人急著趕路，根本沒時間扯皮，店家這個時候就會聯係好馬販子，用低價收購你這匹上吐下瀉的‘病馬’，然後再高價賣給你一匹好馬。
??當然了……
??這好馬究竟算不算得上好馬，誰都很難說，而低價賣出去的病馬，實際上就隻是吃了瀉藥而已，休息兩天就能生龍活虎。
??而這種黑心換馬的手段，在任何地方的客棧裏都並不稀奇，楚雲剛出天鴻要塞，住第一家客棧的時候，就遇到了這種情況，那時候，他不想太過招搖，穿著一身便衣，便被那客棧掌櫃當做了肥羊。
??結果，入店的當天，楚雲把馬匹交給店小二時，發現對方賊眉鼠眼，似乎沒安好心，於是就留了個心眼，去跟著看了看。
??之後發生的事情，就不用多說了，楚雲當晚就打斷了那掌櫃和店小二好幾根骨頭，還騎走了馬販子手裏最好的一匹馬，順手還在那些黑心的家夥手裏，補充了一下路費，可謂是美滋滋。
??但……
??像這樣的事情，發生一次，就足以讓人厭煩，楚雲自然不會讓他們再發生，所以之後如果需要進城住客棧，楚雲定會穿上那一身盔甲，把馬匹交到客棧手裏時，會直接說一句暖心的問候。
??“伺候好我的馬，出一點問題，拉你們全家去充軍！”
??結果自然是沒人敢動什麽手腳，服務態度還異常的良好，甚至在客棧內的花費，很多時候都打了對折，生怕這一身盔甲手持銀槍的殺星動火。
??在這樣一個亂世，官兵很多時候，和亂匪其實也沒什麽區別，流寇欺負百姓，官兵也會這樣做，而且因為自認為站在正義和法理的一邊，所以他們欺壓百姓的時候，做的尤其心安理得。
??……老子可是保家衛國的軍人，占你們一點小便宜怎麽了？
??這就是很多兵痞的內心想法，覺得理所應當。
??而楚雲，當然不是這樣的人。
??在客棧內的所有花費，他都按照原價支付，之所以顯露鱗爪，也不過是為了讓那些有心人別把他當做軟柿子罷了。
??楚雲拿著茶杯，眺望著客棧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正下著雨，正如他的心情，老實說都不怎麽樣。
??而這時，街上的行人行跡匆匆，都在各自避雨，也有一些人，躲在了客棧門前的屋簷下，想要臨時避避雨。
??“去去去，別擋在這裏，妨礙了我們的生意！”
??店小二在掌櫃的示意下，立刻前去驅趕這些避雨的人群，一臉的凶相，其姿態就仿佛是一頭狗仗人勢的惡犬，與他迎接客人時的笑臉截然不同，形成了劇烈的反差。
??楚雲眉頭一皺，但沒說什麽。
??畢竟，這店是人家開的，不想讓避雨的人擋住了門口，也是理所應當，隻是，在這瓢潑大雨之下，能有幾個客人？讓人家在這屋簷下避避雨，店家也沒什麽損失，反而會落一個好名聲，何樂而不為呢？
??但，楚雲還是什麽都沒說。
??因為他知道，在這亂世之中，一個樂善好施的好名聲，其實往往就在向外界傳遞一個信號，那就是我們這裏有便宜可占。
??這是一個人善被人欺的可悲時代，民間風氣已經十分墮落。
??這時，一個身穿灰衣，背著書簍的年輕人走進了客棧的大門，一身的衣物和背後的書簍都已經被雨水淋濕，便走便擰著自己濕漉漉的衣袖，把水擠下來。
??他邁步來到了櫃台前，把自己的書簍放在了地上。
??“客官，住宿啊？”
??櫃台後的掌櫃笑嗬嗬的，說道：“阿金那，快幫客人拿行李，我們這裏正好有一間幹淨的上房，客官你……”
??那書生打扮的年輕人用袖子擦著自己臉上的雨水，一旁的店小二立馬上前，幫著年輕人拿走了他地上的書簍，就要往二樓送去。
??年輕人連忙說道：“掌櫃的誤會了，我不是來住店的，我是集寶齋派來收賬的……”
??“收賬？”
??掌櫃聞言，臉上的笑容很快消失，而那拿著書簍的店小二，也是瞬間將那書簍丟在了地上，翻臉之快，令人膛目結舌。
??楚雲在旁端著茶杯，邊喝邊看著，其實對於這種熱鬧，他本身興趣並不大，但有意思的是，那年輕人的衣衫，背後竟然沾著很多朱紅色的咒文，被雨水打濕後，在衣服上暈開了一層。
??那看起來並不像是什麽正經的符咒，而像是給死人超度的那種紙錢……怎麽會有人往身上印這種東西的？楚雲非常好奇。
??“我的行李啊……”
??年輕人聽到後麵的動靜，立刻轉過身去，從地上撿起了被店小二丟下的書簍，抬起頭想去找那店小二理論，卻發現對方已經頭也不回的往前走了。
??而這時，那櫃台後麵的掌櫃，像是抱怨的說道：“你是來收賬的？怎麽每次來的人都不一樣呐？”
??“上次來收賬的人，收了賬之後，在路上被人殺了……”
??那年輕人解釋了一句，然後小心翼翼的檢查自己的書簍，看看有沒有哪些地方被那店小二給摔壞了。
??“反正你收了賬之後，也會被人給殺了，那幹脆便宜一下我算了，嗨呀，別收了，別收了……”
??掌櫃擺了擺手，一臉幸災樂禍。
??“別開玩笑了……”
??年輕人的脾氣看起來很不錯，聽到這話也不生氣，從書簍裏拿出了一部賬本，放在櫃台上翻開，正準備找出這客棧的記錄，臉色卻變了一下，然後連忙把賬本端了起來，怕被那掌櫃看見。
??因為，賬本上的內容，已經烏漆嘛黑，墨水被雨水打濕了之後，原本寫在上麵的字跡，已經根本無法辨別。
??年輕人翻了好幾頁，臉色逐漸變得有些尷尬，然後他將那賬本合了起來，抱在胸前，看著掌櫃的說道：“掌櫃，我能不能看看你們店裏的存根收據？這是集寶齋的新規矩……”
??“新規矩？”
??掌櫃抬頭打量著他，看見那賬本的邊緣還在往下滴水，眼珠子一轉，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一樣，猛地伸手把年輕人抱在懷裏的賬本扯了過來，嘴裏念叨著：“什麽新規矩啊？你讓我看看！”
??年輕人心裏一慌，連忙道：“不能看，不能看……”
??然而……
??那賬本已經被掌櫃翻開，裏麵墨跡烏漆嘛黑的內容，盡入眼中，他頓時冷笑了兩聲：“你這是什麽賬本啊？烏漆嘛黑，亂七八糟！”
??年輕人拿回了賬本，抱在懷裏有些委屈的說道：“下雨天淋濕了，若是收不到賬，我就沒錢回去了……”
??而那掌櫃，卻是一臉玩味的笑容，從櫃台後麵走了出來，來到了年輕人的身後，冷笑著說道：“噢，既然你這賬本上沒有寫我的賬，那我就是不欠你的錢了？你想收賬啊，小心我送你去衙門！”
??說著，掌櫃的一把推在了那年輕人的後背，一發力就把那年輕人給推出了店門，讓他摔在了門外的水坑裏。
??“哎喲……”
??那年輕人正要從地上爬起來，進店去與掌櫃理論，卻見那掌櫃又舉起了年輕人的書簍，準備一同丟過去，嘴裏罵道：“別讓我再看見你，不然有你好受的，收賬的……”
??然而……
??他這舉起書簍的手，卻是沒能扔出去，手臂僵在了原地，因為，有一隻有力的大手，從側邊伸了過來，按在了掌櫃的肩膀上。
??掌櫃的臉色一變，幾次想要發力，但卻發現，那雙按在肩膀上的手，就宛若是鐵鉗般堅不可摧，他吃奶的勁兒都使上了，卻沒能動彈分毫，隻能把這書簍放在地上，然後怒氣衝衝的轉過身去。
??“誰呀？多管老子的閑事！你……”
??掌櫃的怒氣衝衝的轉過來，當他看到那雙手的主人後，卻是頓時僵硬在了原地，身上的氣勢也在一瞬間，就變得萎靡不振：“你、你……哎喲，這位將軍，怎麽是您呐？嘿嘿，您看這事兒鬧得……”
??掌櫃的立刻服了軟，視線僅是在楚雲那一身盔甲上晃了一眼，就不敢多看了，他可不是沒見識的人，他知道，這樣一身威武的盔甲，可不是什麽大頭兵能穿的，眼前之人，保底也是位統領千名十足的將軍，是他這小店內，最不能招惹的存在。
??而這時，那被推出客棧的年輕人，也連忙跑了進來，將書簍背了起來，生怕再被那掌櫃的給摔了，然後義憤填膺的盯著掌櫃的臉。
??“他欠你多少錢？”
??楚雲平靜問道。
??“敢叫這位將軍知曉，他不是欠我錢，是欠我們東家集寶齋的錢，總共有七十兩銀子！但這賬本淋了水，他卻是就想賴賬了……”
??那年輕人看著楚雲，連忙訴苦說道。
??楚雲點了點頭，看向那掌櫃的，眉毛微微一挑，道：“是這個數麽？”
??“……”
??掌櫃的本想狡辯，但那年輕人卻是學聰明了，連忙說道：“這客棧的賬本裏，有從我們集寶齋進貨的存根收據，該是多少錢，就是多少錢，他賴不掉的，將軍若是不信，看看客棧的賬本即可！”
??這話一出口，掌櫃的頓時一臉苦澀，無奈的隻能點頭，說道：“是這個數，我欠了他們集寶齋七十兩銀子的貨款……”
??“還不拿錢？”
??楚雲淡淡問道。
??“誒……”
??掌櫃的唉聲歎氣，迫於楚雲的淫威，隻能是屈從了，轉而來到櫃台後麵，取了七十兩銀子出來，全是上好的雪花銀，足斤足兩。
??如果不是怕楚雲再挑毛病，掌櫃的就算要還錢，也肯定是用那些髒兮兮的碎銀子，上麵占了灰土，也能抵消一部分的重量，能少給一些錢，但現在……那窮書生有將軍撐腰，他卻是也不敢搞這些小動作，隻能是痛快給錢，自認倒黴了。
??書生從掌櫃的手裏接過了這七十兩銀子，臉上頓時充滿了喜悅，連忙對楚雲道謝，開口說道：“多謝將軍，多謝將軍！”
??楚雲看了對方瘦弱的身軀一眼，卻是唇角緩緩勾起了一絲弧度，道：“幫了你，就隨口謝我兩句？”
??“……呃？”
??書生怔了一下，有些不解其意。
??而周圍的食客盯著書生手裏的銀子，在旁卻是冷笑兩聲，道：“你這窮書生，真是不識趣，人家將軍幫了你，難道就讓人家空手而歸不成？”
??話音落下，年輕人明白了，楚雲的意思，是想讓他孝敬一些銀子……
??他猶豫了一下，說道：“那將軍想要多少？其實我這次出來收賬，東家也隻答應給我五兩銀子，剩下的六十五兩，還是要給東家送回去的，您……”
??話沒說完，楚雲卻是淡淡道：“就五兩銀子，還不夠本將軍喝一杯酒的，你拿出來打發叫花子？都拿來吧你！”
??說著，楚雲大手一抓，就把年輕人手裏的七十兩銀子，全部都拿了過來，然後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邁著大步揚長而去。
??那年輕人站在原地，一臉懵逼，手指頭抖了兩下，手裏卻是一分錢都沒有了，而周圍的食客們見狀，則是紛紛哈哈大笑，嘲笑著這個愚蠢的窮小子。
??“這年頭，當兵的哪有好人呐？你還真以為他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過是為了你手裏這點銀子罷了！哈哈哈，還真有這麽傻的人呐……”
??有人哈哈大笑，譏嘲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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