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章 一點煙火,半壁殘陽
一個個筋疲力竭,神力耗盡的靈民,保持著一副咬牙切齒,舍死忘生的表情,踉踉蹌蹌的從禁斷法陣中退了出來。
所有靈民都注視著扶搖神使,而扶搖神使被一大片急促喘息聲包圍著,他顫抖著的手幾次想要舉起,卻又快速的放下,放好,放自然,他不敢下達最終進攻的命令。
弄死眼前這個全身淡然卻好像很不好弄的天奴固然重要,可維護上神威嚴的不可侵犯則更是不可動搖的信念。
望著眼前逐漸加速稀薄的禁斷大陣,扶搖神使頭一次感覺生不如死,後如芒刺在背,前方卻是兩座巨山那麽大的雷池,無法逾越。
都說生活如戲,全靠演技,可這樣的僵持不下,也著實讓人頭疼。
好在大陣稀薄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先前脫力出陣的靈民很多恢複過來,又投入到工作中,總算讓這個需求人數龐大的驚人的鴻冥禁斷大陣維持了下來。這也讓扶搖神使等核心鬆了口氣,而嗓子眼兒那句:上神做主,也是終究咽了回去。
……
我仍是我……我已非我……?
唐玄仍在沉思,他的身體靠在光華流動的壺壁上,眼神有些朦朧的望著頭頂高不可攀的穹頂。在這樣一個巨大空間下,恐怕第一感覺就是這個壺好大,好華麗,然後才是自己很渺小。
左邊滾滾蒸汽向外衝去,漫過這豪華閃光高大上管道,發出嘟嘟的聲音。蒸汽也漫過唐玄,使得他的身形看起來若隱若現,隻是他身體表麵一層薄薄的白芒,有意無意的將超高溫蒸汽隔絕,更將指間還在冒著青煙的香煙包裹。
青煙嫋嫋,腳下一地煙頭,隻是那沒有保護的煙頭已經在高溫蒸汽之下,正經曆著潮濕——鮮豔——萎縮褪色——絲絲分解的過程。
“到底缺了什麽呢……”聲音暗啞,空幽,在這景物沸騰卻又無比寂靜的環境裏,唐玄都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
隨後,那雙朦朧的雙眼逐漸變得清澈起來,意識漸漸回歸。
此時,唐玄的腦中無數細碎的閃電不斷迸射著,可還是撕不開那一層莫名的迷霧。
也許,無界、永恒、世界、我……都隻不過是生命的另外一個起點吧。
輕輕歎了口氣,使勁晃了晃腦袋,當手再次摸向三玄指環的時候,唐玄愣了愣,然後才站起身,伸個懶腰,便從壺嘴處越了出去。
“出來了!”一個靈民聲音顫抖的大吼著,充滿不可置信的驚喜。
隨後,整個世界都在注視著那道從天而降速度又緩慢無比,像是已深得鴻冥真髓的身形。渾身籠罩著一層極不顯眼,看起來有些低檔的白芒,手肘微屈,掌心懸浮著一朵小小的、旋轉的、搖曳的、朦朧的花。
元氣之花,初次綻放在這個世界,渺小而又倔強的,放射出獨屬於自由、祥和的不屈光華。
這樣的唐玄,這樣的唐花,自然感動不了這個世界,更感動不了那些進退兩難的靈民們,怒吼參差響起,隨之而來的是各色能量光潮,泄憤般鋪天蓋地砸了過來。
光潮爆裂,咆哮,交織,巨大的鴻冥與震蕩簡直如同末日。這個時候,靈民們短暫的忘記了一切,隻想弄死眼前這個天奴。
當龐大的光潮,炸裂成一片方圓千萬裏的狂飆浪旋的時候,許多靈民包括扶搖,似乎想起來什麽一般,忙不迭的收回手,做出一副正襟危坐,從未出手過的模樣,一麵眼角狂跳的瞥向那在光潮中搖搖欲墜,充滿裂紋的上神法器,心一直往下沉,一直沉……
沒有人多看唐玄消失地方一眼,如此龐大的攻擊浪潮,連上神法器都無法承受,難道一個區區天奴可以幸免?
這是天生的心理優勢,不管對方表現出來的能力有多麽的不凡,但瞧不起就是瞧不起。高下立判,與生俱來,無法改變。
終於,無邊無際色彩斑斕的能量狂飆,膨脹到極致以後,轟的一聲爆裂開來,四處漫卷著。而在此之前,許多靈民在法陣中戀戀不舍的望了望那兩件上神法器,心念電轉間,終於在自保與表演搶救一下法器之間,選擇了前者。
不等扶搖神使下令,鴻冥禁斷大陣快速瓦解,而一個個靈民飛向四周,飛出老遠,相隔萬裏再回頭,無不慶幸著,就連腦袋後的光圈,都搖擺出一股幸運的味道。
億萬靈民,竟無一人被狂飆卷入,可謂奇跡。
對此景象,扶搖、盾語等相視一眼,慢慢聚集到了一起,隨即向場中望去,隨後瞳孔不約而同的狂縮。因為那兩件上神法器,已然崩碎成了千千萬片,如同能量潮中的光點一般,一個翻滾,屍骨無存。
扶搖眼角跳了跳,慢慢回頭,此刻所有靈民保持著一個家巨大空中包圍圈,昂然肅立,自帶雲煙,腦後光圈發出不盡相同的柔和的光,皆是為鴻冥立大功,還可再戰的精忠表情。
扶搖的目光掃過,所有觸及的靈民,先前走過接觸和表示的,表情不變,而那些衣衫相對較差,光華較弱的,卻一個個麵如死灰……誰都知道,剛才那蓄勢良久,下意識的合力一擊,終於還是惹了大禍,這神使,是在挑替死鬼呢。
無數靈民表情千姿百態,兩件上神法器,要多少靈民的命去消磨上神的怒火?
有的理所當然,有的洋洋自得,有的幸災樂禍,有的尚有僥幸,有的萬般無奈,有的憤憤不平……可這些改變不了什麽,注定了的,當然,表麵的道理,還是一如既往的無懈可擊:“天奴逞威,神器蒙塵。鴻冥昭昭,神意長存……”
神意蒙塵?
當扶搖神使故作恢宏的聲音慢悠悠的響徹鴻冥界以及所有靈民耳旁的時候,不少靈民露出譏諷的神色,看來這次替死鬼陣營加替補替死鬼陣營人數不少,畢竟神意難測嘛。
一想到神意難測的時候,可能就會忽略掉其實神使,上神不過也如他們一般,有些鴻冥界靈民的生理特征,更是與他們一般的存在。隻不過他們有些各種光環加持又有這樣一個神威至上的秩序維係而已。
一番長篇大論以後,扶搖頓了頓,又與在場神使、神君們交換了個眼神,這才講到了重點:“賤奴已歿,異心未誅!堂皇神道,不留晦汙!上侮靈神者,下輕神器者,殆戰不利者,心存異念者……皆當誅!”
餘音嫋嫋,其實總結起來一句話:沒關係,沒能力,不送禮者,抱歉,到你們奉獻餘熱了。
當然道理講的相當透徹,就是你的反駁,也不過是螳臂當車的可笑錯誤行徑。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諸如此類的坑兒太多了,你說哪個是對的?
都對又都似是而非,話語權的問題!
而是否有話語權,比拚的就是誰與上神近,誰的地位高,誰的權力大,誰的資源多等等,難道比誰更誠實、善良等不切實際的幻想麽?
同樣,在剛剛剿滅唐玄一戰中,靈民們可以是激戰後轉移,蓄勢待發,也可以是殆戰不利,誰又說的清楚,誰又看的明白?
不過相信神使,神君們是透徹的,當然,看中且唯一的評判標準也絕非口中說的那一套。
如此世界,如此聲音,卻使得風暴漸漸平息後,正處在風暴中心的一朵小小的元氣之花——怒放!
唐花怒放,光華滿鴻冥!
而在光華中,所有靈民的表情便如清澈水底的魚,一舉一動,纖毫畢現。
一些驚駭惶恐,一些如釋重負般的解脫。
當這個世界的一切,使得你如溫水中的青蛙,再無反抗之力的時候,那麽唯一期待的恐怕就是悲劇的結尾被延遲一些,哪怕隻是一些。
唐花開始猛烈燃燒著,劇烈的火焰順著千千萬萬道光絲灼燒著鴻冥界,使得整個鴻冥被虛化,恍如一朵爆裂狂燃,極盡絢爛的巨大火花,無比壯闊。
唐玄站在火花中心,怒目長天,這樣的世界,也配潰滅桃園,淩駕大宇?
也配高高在上,談笑眾生?
一瞬間,經曆各種界中嘶吼在唐玄腦海中爆發,毀滅眼前一切的衝動,再一次澎湃起來。
在這一刻,唐玄終於明白了繼我仍是我,我已非我以後得第三個我,那就是“我”!
毫無掩飾,不加修飾,我就是唐玄,一個出生始地的普通生命,一個大宇宇宙的大上生。
有家,有愛,有責任,更有心愛的世界,有血有肉,從未忘情,一直寄情,總懷申請。
雖我淡然,但這一個,我想怒,我要怒,我要用怒火,焚盡鴻冥界,隻為給無數年前的嘶吼,怒嘯,悲憤,無助畫上一個終止的句號。
沒有人讓我怒,我,怒!
劇烈而灼熱的赤紅色沸騰開來,噴薄四周,擴展無盡,澎湃的火浪,順著光絲的牽引,以無窮無盡之勢橫掃鴻冥界,在這樣的“我”之怒焰之下,那些腦袋後掛著光圈,但渾身無一處自在的所謂靈民,鬼哭狼嚎的向神山聖殿逃亡著,當然,大部分被火焰吞噬,瞬間虛無。
可烈焰的轟鳴聲中,傳來的卻是一大片,一大片,充滿解脫的歎息聲,說不出的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