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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奔跑的將軍令

  這麽奢侈的頹廢環境,實在出離想象。


  天空、草地、光明山、柔美而無處不在的光,揮霍不盡的時間,無盡的世界,有限的幾個喘氣的生靈,單純的環境,始終祥和的氛圍,片塵不染,永遠光潔的一切,完美的身體組合······


  一切都讓你慵懶,一切又都告訴你自在,就連自己的每一個毛孔都在時時刻刻告訴你,盡情隨意。


  可意從何來?

  沒有千條路,隻有登山路;

  沒有愛恨情仇,隻有登山路;


  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做,隻有登山路;

  ······登山路!

  唐玄楞忡之時,勉強睜開並不怎麽聽話,總想閉合的眼皮,無意識的打量周圍的一切。用黑胡娃的話來說,這就是未適應元生界生活之前,未曾拋開從前一切之時的頹廢期,雖然想不明白這個已經登臨過光明山的尋道者為何也要與民同樂般從頭開始過渡,但也理解。


  這就像滄桑路上走來走去的那些護道者一般,平時神神秘秘的,姿態昂藏的,高高在上風骨總在雲端的,對於尋道者是那種出自靈魂的不屑一顧,對於俯視之下的草地目光中總有淡淡的疏離······可道貌岸然的神乎其神之後,還不時常紆尊降貴,下來草地裏尋一下七尺大如、長腿兔、白光等人展示一下英姿?

  唐玄的旁邊,是俯臥的黑胡娃。黑胡娃委屈又沒有辦法。自從這個高深莫測,視光明山如無物的尋道者來到之後,他若想跟在身旁,聆聽教誨,便需要以這樣一個低調,隱藏自己的姿勢俯臥著,一點都不自在。


  二人身後百米處,大如等人,與前些時候並沒有什麽不同,圍繞著滄桑路、光明山做著學術上的,經久不息的探討;隻是白光和白胡子、黑金剛他們又旁若無人的糾纏到了一起,翻雲覆雨、興風作浪著。窗戶紙保持著清冷的姿勢,待價而沽,遠離人群的坐著。


  環境無需贅述,還是那般鳥樣,每個人都很正常。


  而這種正常在唐玄的眼裏,又是何等的不正常。


  不管他們正常不正常,唐玄深深吸了口氣,仰躺著,翹著二郎腿,一晃一晃的。


  與其看人,不如看天。天雖假的讓人膩煩,可這人卻令他不忍直視。


  沒有人注意到唐玄輕輕接觸草地的雙手,漸漸的五根手指略微彎曲,雙手掌心驀然湧起淡淡的白光。


  白光略一閃爍之後,便在唐玄的掌心緩緩遊動起來,逐漸成旋。


  光旋愈來愈急,而他的手指卻漸漸沉入到草根之下、大地之中。


  一股清流,未名的力量,被唐玄掌心的光旋帶動,牽引,順著虎口漩渦中心處,緩緩流進唐玄的體內。


  能力消失、元氣斷絕,可他還有那朵唐花。


  宇內世界最強的力量恐怕要屬創造並演化了世界的三大世界之力:緣起、業力、劫力。而堪堪與之對抗的便是唐玄身具的無界之力。


  眼下唐玄吸取的這種純淨、祥和、慵懶的近乎豪無雜質的力量,被他暗地裏名之為界力,而隨著這種力量的吸取,他能清晰感受到逐漸複活的元氣、強大的身體以及如同被清泉逐漸浸潤了的,早已幹涸了的神意。


  界上界,雖然沒有想象中直麵規則,與之天崩地裂般對打那樣慘烈與雄壯,可也並非現實中那樣寧靜祥和。


  前者固然可能毀滅他的一切,可後者一旦沉浸其中,與行屍走肉,事實上的消亡又有何區別?

  感受到雙掌掌心處灌入體內的能量越來越雄厚,感受到越來越清醒的頭腦,感受到丹田處茁壯成長的元氣光花,感受到身體不同尋常的舒適,唐玄的繃得緊緊的,時刻關注黑胡娃,防備其突如其來親近舉動臉龐,也逐漸放鬆了下來,嘴角牽出一抹微笑。


  元生界並非終極樂土,在唐玄看來,這不過是過度性質的“養殖場”,是為某處培養“人才”的存在。


  簡單的卻又無比穩固世界,簡單的卻又無解的規則。


  尋道者-登山路-山頂創道者一員。


  這個世界隻有一種生命-天生下界以為突頗障壁,自認出類拔萃的精英-尋道者;這個世界的出路隻有一條-滄桑路;都知道光明山上光明頂的風光無限好,可要登頂,雖無刀光劍影,血雨腥風,卻是九成九的尋道者永遠無法企及的幻夢。


  站在如此高度,將萬界蒼生捕獲如此,當可高處不勝寒的大呼一聲:盡在彀中矣了吧?


  可是卻沒有聲音。


  彷佛萬界不存在;規則不存在;生命的層次不存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卻又籠罩著迷霧一樣,讓你不得不遵照無疑,創道者更是從來沒有出現過,隻存在於規則的傳說中一樣,高明噢。


  唐玄感歎著,讚歎著,冥想著。


  可在這朦朦朧朧中,所有的流言蜚語與自己的冥想,就算斬釘截鐵般如親身經曆一樣,那也隻是毫無依托,缺乏佐證的虛幻,更無創道者現身說法。這種感覺說到精深處便是:想象無盡,抓不住。


  如果說創道者或者他的背後還有“高人”,唐玄都想仰視之且豎起大拇指:想象留白,前進的道路清晰,使得生靈忘卻出身、忘卻自己、忘卻絕望。


  可這,卻背離了唐玄心中一向堅定的共同主張,更背離了他存在在那個雖然不夠美好,但卻真實充滿溫情的共同世界。


  不夠美好還可以繼續完善,不斷努力;可於無盡的消磨中,疲倦了身心,喪失了靈魂,沒有了鬥誌,還有何藥可救?

  “我等你花開!”唐玄忽然冷笑起來,目光凝注光明山,聲音更冷。


  他對這種對於生靈的玩弄和掌控,從心底發出一生身在其中的冷硬嘲諷。


  一瞬間,一股從未出現過元生界的冷風,從唐玄處驀然成型,呼嘯著悠然遠去,滌蕩著這個世界。


  ······

  ······

  呼~~~

  冷風追,黑胡娃猛然從草地上一躍而起,環目巨張,閃爍不定的目光四下張望著。黝黑的皮膚上浮現出一顆顆小顆粒,粗豪大漢也不禁雙手抱胸,有些瑟瑟發抖。


  冷風過處,七尺大如、長腿兔、白蠟杆等無所事事閑聊的人,恍如猛然驚醒一般,齊聲驚呼出聲,十分招搖的站起身,卻又快速的彎下腰,以雙手和腿部遮掩著遭遇冷風襲擊的敏感部分,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黑金剛勇猛精進的姿態戛然而止,與忘情拚搏的白胡子對望一眼之後,從白光婉轉起浮的身體上跳起,同樣張皇失措的樣子。


  窗戶紙迎著風,望著唐玄,更望著這變得不同尋常的世界,眼中的柔弱乍現便不可斷絕。


  這群被規則扒光了丟在這美好的世界裏,忘卻了下界、忘卻了廉恥、忘卻了情感,麻木不仁、縱情歲月的類人類生物們,頭一次這般驚慌,無措。


  ······可是,隻是一陣冷風而已,論其強度還不如始地母星上,裹挾著大雪的狂風的十分之一。


  風從虛空來,悠悠而不可斷絕。


  天空的瓦藍驀然多了些如同絲絮般的雲色,柔光斷斷續續;放眼四野,間距、顏色從來一致的青草們,搖蕩四周,或倒伏、或胡亂搖曳、或逐漸失去了顏色,霎那間失去了同步、一致的特性。


  遠處的金光萬丈的黃金山,極其醒目的滄桑路,也在這天地的恍惚中,朦朧了起來,不再那麽充滿著招搖和誘惑。


  “不到登山日,何故出現如此情況?”七尺大如失去了溫良賢淑,張皇的拉著獅子頭的手臂搖晃著問。


  “我怎知道?”獅子頭甩開大如的手臂,冷漠的答道,目光隻盯著不再明媚的世界。


  “保護我······”長腿兔白皙嬌嫩的雙腿交錯,聲音柔美的勾搭著白蠟杆。


  “滾開!”白蠟杆目光伸縮不定,毫不猶豫道。對於往常總讓自己失神的場景姿態,顯得義正言辭,而一雙比長腿兔更長的腿子,卻時刻準備著逃之夭夭的樣子,更邁開幾步,與之保持距離,使其不可阻止自己像安全地方逃跑。


  “是你麽!嗬嗬,嗬嗬嗬!”窗戶紙忽然張開雙臂,迎著風,向風起的方向縱聲長笑著。


  世界一旦不再明媚,協同一致的默契像是伶仃的底褲一般被瞬間扒下、丟棄,尋道者們姿態各異,表情萬千,各自為政、群魔亂舞。


  雖然不知道從前無盡的歲月到現在的表現是不是裝的,但此時此刻表現出來的卻肯定真實。


  ······

  ······

  唐玄的鼻端驟然聞到一股沁人的花香,眯起的雙目猛然睜大,接著縱身而起。


  唐玄指著黃金山嗬嗬笑著大聲道:“忽如一夜冷風來,“忠”花凋謝,“賤”花開!我總算等到你了!”


  話未落地,唐玄身軀略弓,如箭矢一樣向光明山的方向射去。


  “等等我!”黑胡娃無助的大叫一聲,追隨著唐玄的腳步,奔跑跟隨。


  “咚咚咚······咚咚咚······叮叮叮·叮咚·叮叮咚!”黑胡娃的腳板撞擊青草,竟然 發出的聲音竟似將軍令,鏗鏘不齊,但帶著不屈而激昂的韻律。


  要知道,從前眾人的奔跑,隻不過是整齊的“刷刷刷······”的聲音,似乎這世界必須,被限定隻有一種聲音一般,不允許其他不美的,不高歌的,不明媚的聲音存在。而今,卻全變了。


  “老黑,跑快點!以壯我形色!”唐玄搖手大呼,腳步不停。


  “臥槽!我叫黑,胡,娃啊!”尋道者一號委屈大叫,可這聲音,卻總是難以去遠,不像唐玄那樣縱橫隨意。


  “等等我······”


  “等等我們······”


  “我來了······”


  對於唐玄來說,此時此刻是“花開時”;而對於其他尋道者們來說,今時今日卻是“登山日”。


  霎時間,元生界無盡的草原世界中出現這樣一道奇景,一個黑衣如電,衣衫飛舞,一往無前的身影在前,狂奔無忌;一堆堆,一叢叢,一個個,五色斑斕,或黑的出奇,或白的妖豔,或波濤起伏的光溜溜的,純天然的身軀,手舞足蹈,極盡張狂的奔跑在後。


  前者身在此處,遙思家鄉,愛亦不斷;後者,卻早在無盡的歲月消磨中,簡單但無解的規則沁潤下,忘記了祖宗。


  他們的目標卻都一樣,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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