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 共同信仰(一)
所有生命無神的信仰,都是值得尊重的思想芳華。
也許他們在創造信仰的時候,會因環境、演化進程、思想局限等等這些因素,使得其理念並不盡善盡美,即便它也是在不斷完善著。可是,卻因其誠意、正心,尊重生命,使得其理念不管普適與否,從生命角度來看,都是對的。無非是想用一種信仰統一生命,使得生命的存在,更加輝煌直至永恒。
可生命何其多,思想何其蕪雜。
即使你驚才絕世,總有對立的超凡脫俗;任你連橫天下無雙,總有合縱捭闔之間與你對立抗衡。
再未能建立起,生命的對立是主動意識生命的統一與進化失敗,隻具有本能意識的非主流生命之間的對立這一本質上認識之前,主動性,具有極大智慧型的生命之間的對峙、爭鬥、權謀往往貫穿了整個生命進化史。
這是一出無數萬年來一直上演的悲劇。
多少精才絕豔之輩還沒有發揮出對生命群體的作用,就倒在了狂笑著、狂喜著的同樣生命態的屠刀之下;又有多少可歌可泣,卻又自得自樂的悲歡離合,延著時間和曆史的長河不斷上演著;還有更多的才華橫溢之輩,生下來乃至一生浸淫的都是針對同樣生命態的艱苦訓練,於小群體有益,於整個生命存在有害。
而生命關於造神的信仰,則極是不可取,尤其是當那一套理論已經失去了元氣支撐,失去進階更強大生命體的可能的時候,則更顯得無比虛幻甚至壓抑。
試想,例如蟑螂這種曆史悠久,生命進化的半成品存在。
本身就生活在一個弱肉強食,等級森嚴,所謂適者生存,充滿強盜邏輯的世界,那麽再在精神上,空想出來一個並不存在的、仍舊是弱肉強食,等級森嚴的世界,就算幻想中,蟑螂具有了無限的生命,超凡的能力,從本質上看,仍舊需要俯首帖耳,低眉垂目才能生存,那和現實世界又有什麽區別呢?
當然,這隻是假定那個更高層次的壓抑世界存在,可如果不存在呢?
這種思路,隻會讓你在已經並不幸福的現實世界承受痛苦,更要在想象中,承受更大的痛苦。因為在相對獨立的精神世界,你仍舊要承認這樣一個現實:神與神,仙與仙,佛與佛,上帝與天使之間,也並不平等。更可悲的是,就算你努力幻想了,千辛萬苦到了那,仍舊是個炮灰級的存在。
而那個世界努力了會否有用,奮鬥了能否在巍然端坐了無數萬年的“上”、“大”存在麵前,發出小小的聲音,更是一個讓人崩潰的未知數。
可,可是!
利益紛爭、已知生存環境的有限、資源的有限、舒適生存的欲望、野心······這在生命演化進程中必不可少的一切,通過才華、信息、權謀粉飾的一切,所形成的環境,任何一點微笑的進步,都是舉步維艱,舉世皆敵的,何其艱難也。
羅夫後山,飛來峰前,會仙台上,莊廣陵孤身一人靜坐在唐玄專門為他建起來的“忘心亭”上,思緒萬千,心潮起伏著。
一切在覺,一切在悟。
越早覺悟,對於任何生命態來說,都是好事兒。
什麽覺,什麽悟?
兼具主動性與智慧型的主流生命與非主流本能態生命之間的對立,這是其一;任何主流生命都應該團結起來,武裝自己,認清自己,不斷擴大自己的思維邊界和生存邊界,直到有一天觸達生命界限,這是其二;不要過分包裹自己,更不要表麵微笑驕傲,背後自卑自鄙的活著,勇敢的麵對生存過程中的每一個挑戰,這是其三。
最後,生命的本質在於躍遷,外物的進步不光有局限,而且僅僅隻能作為輔助性事物存在,吾性自足,不假外求。在道德的框架下,活出自性,不斷前行,爭取在劫滅之前,捕捉到那一縷關乎生命真實解脫,生命整體之永恒的天機······
“唉!”莊廣陵歎了口氣,收回掌心的夢蝶,“你在故我在;我就用我莊氏一族的血脈,與你共係。”
說完,他便鎮定心神,愣愣的望著擺在石台上的五百根青翠欲滴的蓍草。
幾個深呼吸之後,莊廣陵徹底忘記了本身的存在,整個人似乎都化成了一股逍遙不羈的氣流,來回自由流淌著。
他輕輕伸出拇指與使指,撚出一根蓍草放在一邊,接著,又小心的將剩下的499根分成了兩份,組成了通天逍遙,周天星卜的“第一營”;繼而莊廣陵又迅速的從右邊部分取出一根夾在左手小指間,組成了“第二營”;接下來,莊廣陵雙手十指如風車般轉動,四根為一組將蓍草拆出了百餘份,“第三營”快速成型。
接著一叢叢,一根根蓍草在莊廣陵的指縫中桌麵上,如光影般變化著,四營為一變,三變為一爻,六爻成一卦,三十六卦成一周天星象,所問,直指大宇邊界。
忘心亭轟的一聲,在蓍草的變幻中崩成了泡影,而蓍草也在變幻間成了寸寸飛灰,母星顫抖,三棵樹之間的那扇從來沒有過存在感的門,如同巨人呼吸般發出了轟響與嗡鳴,天地色變,風雲倒卷。
而這一切風雲異象隨著莊廣陵的一聲悶哼戛然而止。
他嘴角淌出汩汩的鮮血,口中呢喃著:“包承,世界未有吉凶,元;六五,恒其德,萬物未有吉凶,亨;上九,輕否,未有悲喜,利;九五,同人,未有號笑,克相遇,貞!”
隨著忘心亭的崩塌,母星那龐大如山嶽的重力加身,莊廣陵渾身骨節喀喀作響,身軀不斷萎縮,他卻如同未覺。
傾盡心血,竟是這麽個模棱兩可的結果,難道通天經,難道逍遙卦,周天星卜失效了麽?
怪不得唐玄對於易卜星相嗤之以鼻,是為末流,這就是所謂的生命的局限吧!
莊廣陵苦笑著拍了拍額頭,“幻夢穿梭”,一陣光影朦朧之後,母星上的莊廣陵如泡影般消失,桃源星上的茅山小屋角落裏的一個小房間內,莊廣陵卻真真切切醒來,隻是嘴角兀自帶著觸目驚心的血跡。
······
······
“請父皇下旨,褫奪萬曆皇子之位,貶為地下庫民,永遠不得返回地上世界。”太和殿上,永平王指著垂頭喪氣,五花大綁的萬曆,義憤填膺。
“請陛下下旨!”群臣山呼海嘯,沒把握山呼海嘯,群起響應的早就被崇合太子、馬殷懷、裴文廣派去了追剿前線,即便現在已經平息了戰事,開始重建地上世界的一切。
“嗬嗬~”正統皇帝好不容易被太監們請回了皇座,竟笑出了聲。
笑得很真誠,像個孩子,在這個嚴肅而壓抑的場合,隱隱有逼宮暗潮洶湧的當下,卻十分的不合時宜。
“皇帝陛下瘋了?”
當然,這隻是群臣包括一臉悲天憫人,局外人模樣的太子心中的想法,說是不敢說出來的,畢竟涉及到皇帝陛下的威嚴。
皇帝可以生病,那叫龍體欠安,也算上有古典,有據可查;可皇帝陛下瘋了,得了瘋病,誰敢當麵指出?這樣的客觀公正,還是留給後世的史學家們操心吧。
不管如何,總歸用天威難測,聖心難揣來解釋,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是萬萬不能,也絕對不可能會得精神上的疾病的。
“嗬嗬~”正統皇帝索性閉上了眼睛,又嗬嗬了一聲。
大殿內,霎那間一片寂靜,死寂的氣氛,濃重的喘息聲。
崇合太子不由得將眼神兒略微瞟向裴丞相,裴丞相卻正在糾結。
攝於正統皇帝數十年的淫威,攝於正統皇帝如今身體情況很是健康······脫泡讓位這種事兒到底要怎麽開口才不突兀呢?
一顆顆冷汗,順著老丞相的發絲流到了麵頰,又跌落地麵,混身衣服更是早就濕透了。
崇合太子的目光漸漸陰冷了起來,感受到這種陰冷的壓迫,裴文廣無奈向前緊走了幾步,隨後跪倒在地······皇帝陛下的情況,竟然讓群臣大多數忘了了君臣跪拜之禮。
“皇帝陛下英明神武,登基以來,君明臣賢,廣開言路,政治清明,萬民和睦······太子年少才高,德深望隆,望陛下以龍體為念,早日傳位於太子崇合。”洋洋灑灑一個來時辰,從正統皇帝的生平開始編,一直說到崇合太子有些不耐煩,群臣有些打瞌睡,裴文廣這才用了了數語直接點題。
也不知是造了什孽,日月王朝這段時間一直就不太平,層出不窮的亂子,現在更是直接讓春秋鼎盛的正統下台,何其玄幻。
說完,裴文廣也不抖了,冷汗也不留了,反而覺得輕鬆了······隨便吧,反正是你兒子要搞你,我也是無辜的。
“哦,嗬嗬~你,你,還有你,你們要謀朝篡位!”正統皇帝指了指裴文廣,崇合太子,永平王,國師們以及馬殷懷為首的上將軍們,終於在嗬嗬冷笑的同時,清晰的表達了意思。
難道皇帝陛下,沒有瘋?
所有人霎那間如同芒刺在背,不流汗的再次開始流汗,說好聽的是為了王朝未來著想,說不好聽的就是大逆不道。
心頭敲鼓的崇合太子望著有些畏畏縮縮的群臣,暗自下定決心,頂著正統皇帝那如同長槍一般的指向,反而向前走了幾步,顧不得再裝無辜:“父皇,群臣也是為父皇的身體著想,還請父皇順應天意,察乎民心。”說完,便死死的盯著寶座上的正統,目光變得火熱了起來,尤其是想到整個皇宮大內,盛京內外都是自己人,崇合太子不由得心頭大定。
“逆子,你知道嗎,萬曆做得對。這生命本就應該平等。不光我們人族,就連這花草樹木、鳥獸蟲魚,都各自具有著存在的意義!”正統皇帝哈哈大笑起來,隨後以一種看白癡的眼神,望著台階下早就目瞪口呆的群臣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