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章 裏麵的人聽著
大多數時候,萬曆小皇子覺得夢幻神星很大,很大,日月王朝的江山無比遼闊;穿過一道道國之疆界,又會來到一個嶄新的天地。疆界之外還有疆界,一個人,一輩子,能親見多少?對於舉世茫茫,皆是凡人的短暫一生來說,總有這樣那樣的原因,讓你裹足不前。
也許樂觀的態度對生活稍有改變,可客觀存在畢竟還是存在,左右著一個人這樣或者那樣的一生。
現在,小皇子又覺得這個世界很小,很小。小到無處躲藏,狹窄漆黑潮濕壓抑的山洞裏,隻有一個人,一隻鳥。
一個人,是自己。內心惶惶帶著恐懼,就連那隻鳥也隻是一雙顫抖的發亮的眼睛,在眼前晃悠著,如同兩顆討厭的黃豆一般,證明它還在。
他們相依為命,卻不知不覺間已經被包圍了。
天上衛星,地下監控,後麵無數追兵,再加上皇室特有的專屬聯絡印記萬曆忘了取下來,哪裏跑?
海濱處,千餘艘炮管林立的戰艦,不大的誓歸山徹底成了刀槍如林,禁軍陣列的海洋。
“裏麵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即放棄無謂的抵抗,出來投降······”
山洞外是一片斜坡,斜坡光光溜溜的寸草不生,隻有十餘輛戰車,架著高高的擴音器,不停的循環播放著。
三百餘米的山坡上,隻有這些戰車。而以崇合太子為首的勤王大軍,則是裏三層外三層的將誓歸山團團包圍卻並未靠近山洞。
誰都知道,裏麵隻是一個孩子,一隻動物。就算那個動物凶悍了一些,可以發出不科學的龍卷風,可實踐證明了,僅僅十幾丈方圓的龍卷風並不能給鋪天蓋地,武器精良的勤王軍造成什麽太大的困擾。甕中捉鱉也隻是一個時間問題了。
崇合太子坐在車內,抿著唇沒有說話,低著頭不知道再想些什麽。永平王也不催促了,隻是通過通訊器不停的命令著四處追剿庫民的勤王軍們各行其是:殺一批以儆效尤,其他的還是送回地下世界,同時加強地下世界與地上世界出入口的管控等等。
郭毅鐵青著臉沒說話,在這個日月王朝軍隊最高統帥的心裏,仍然很難接受國土內,遍地硝煙,血流成河,哀嚎震蕩天地的慘象就這麽突兀的發生,無法抑製的持續,艱難的收尾。所有的損失都是王朝的,若是這個時候,其他帝國落井下石怎麽辦?
而裴文廣則是不動聲色,肅立在寬大的車廂內,不時的將讚許的目光投向崇合太子,嘴角掛上一絲笑意。
別管粉飾成什麽樣子的政客,無恥都是深入骨子裏的本能,尤其是厚黑學浸染透了的夢幻神星。
死多少人不在乎,隻要高低秩序不亂,那麽本來的生活自然會恢複到從前,自己的權力也不會受到影像;滿地廢墟,百廢待興更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這麽多年的王朝儲備,神星科技水平,衝一衝,三五個月恢複歌舞升平,山清水秀也並非多難的工作。
隻是一點讓他十分擔憂,以至於裴文廣放鬆的心態都受到了不小的影響,可他並沒有說出來,關注的目光卻時而望向近處空蕩蕩,死寂,延伸出去濃煙滾滾,飛行器亂飛的天空······
沒有異常略鬆口氣,轉而又提心吊膽的望一眼。
“老丞相有心事兒?”崇合太子並沒有回頭,卻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對於眾人的表情盡收眼底。
崇合覺得這樣裝逼很累,可沒辦法。若是直接回頭看,則顯得自己不夠穩重且沒有深度,難堪大任,若不看,怎麽能夠通過在場數十位王朝大臣、良將的表情,揣摩他們的心事,好做好應對?
崇合太子的聲音很穩也很溫和,將一種上位者尚未成功需要表現出來的那種有禮貌的威嚴,恰當的表達了出來。
空氣似乎都靜止了,隻有壓抑的喘息聲。對於這種自己一說話,別人都立正的感覺,崇合太子覺得很爽,心裏很癢,卻不能說出來。尤其令他滿意的是永平王唯自己馬首是瞻的態度。
燦爛江山,至高無上的地位,末日權柄,無數當牛做馬的庫民······似乎都擺在他的眼前,讓他生殺予奪。
“萬曆大逆不道,自絕於皇室的威嚴,太子心胸博大,老臣卻是焦急萬分,肯定太子殿下下令,攻入山洞,捉逆黨萬曆!”裴文廣言辭懇切,須發因激動的表達而顫抖,更顯真誠。
“我倒也想,光是萬曆也就罷了,愛卿別忘了,還有那隻鳥!”崇合太子歎了口氣道,心裏卻越來越愛這影視明星都無法匹敵的老表演藝術家,回頭,目光溫和而欣賞。很多意味南明的東西,就靠著目光交流,裴文廣懂了,立刻匍匐撲地高聲大叫道:“太子英明,老臣糊塗。”
誰都知道,萬裏三皇子此時已經成了逆黨,是所有地上世界貴族們的公敵,正統皇帝沒有表態也沒有支持,鑒於他幹了這麽大逆不道的事兒,自然可以先斬後奏,而皇宮、太和殿的冷清和這裏的熱鬧非凡相比,自然有許多其他的心思在裏頭。
棘手的隻是那隻鬼頭鬼腦,十分討厭的鳥,可因為它來自神星之外,就成了不能惹的“太空鳥”。誰知道那個縱橫神星,揮舞飛彈的瘋子什麽時候回來?誰知道下一秒,那個主炮口幾乎有神星半徑大,一看就猛的一比的金光閃閃的戰艦什麽時候回來?
萬一人家回來找你要鳥,你拿不出來?
哦,你的鳥追隨萬曆謀逆,妄圖毀滅地上、地下的秩序,妄想顛覆神星格局······這些理由,占著優勢自然可以說說,可麵對那個人,那個船,這些理由有多麽蒼白。起碼誰也不敢保證,那炮一開,神星還存在。
那樣的結果,還不如正統陛下想不開滅世呢,倒來的慢慢悠悠,還有跟家人抱頭痛哭的時間。
唉!鳥!
······
······
“你怕麽?”萬曆忽然問,話聲出口,這才覺得自己聲音嘶啞的可怕,喉頭發幹,如同鬼哭。
“嘎?”肥雁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一跳,看到是萬曆,這才扁著更扁的嘴巴發出嘶的一聲,竟然哭了出來。
借著胸前寶玉的微光,萬曆深深呼吸著,彷佛剛剛失去了呼吸能力一樣,他看到肥雁眼角的淚珠,不由得又好氣,又心酸。
“都是我連累了你,對不起!”萬曆慢慢說著,說的很艱難。
想起父皇,他又一陣委屈:“父皇,你怎麽還不來救我。”
對於自己的所作所為,萬曆並沒有覺得有什麽錯,強說錯,恐怕就是錯誤的估計了實力的對比,更沒有想到“從前在他麵前,點頭哈腰如同群狗一樣的王朝軍,發起飆來竟是這麽的可怕。”,槍炮聲這麽大,殘肢斷臂,鮮血和烈焰染紅了天空。
饑餓,幹渴,渾身火辣辣散架了般的痛,再加上情緒不穩定,萬曆竟然昏了過去。
“嘎?嘎?嘎嘎?”萬曆小皇子的突然暈倒,受驚的卻是肥雁。
生在唐玄的羽翼下,它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實力問題。能玩兒絕對不搞其他沒用的;能躺著吃喝,絕對不站著喘氣······此時短短時間的經曆,讓它本就不發達的腦袋想了許多,許多,可啥都想了,就是不想死啊!
極其絕望的感覺讓肥雁焦躁了起來,和身體孱弱不堪的萬曆比起來,夢幻神星能夠對它造成威脅的東西,事實上是不存在的,除非哪個帝國想不開,啟動末日程序。可它這麽強悍自己卻不知道,所以就絕望,後悔。也僅僅是這樣。
對於相依為命的唐玄,玩弄自己如家常便飯的唐思玄,它更有種孩子般的依賴。
它好想他們,不管怎樣,都不會埋怨他們。
外麵的叫喚聲越來越嚇人,槍栓拉動的聲音更是恐怖哦······
肥雁看不到自己額頭正中那顆小鎖匙一樣的印記突然發亮,像是要跳出它體內一樣,隻是覺得這洞,似乎越來越亮,漸漸的亮如白晝。
“嘎!”這是什麽武器?肥雁悲涼大叫。
轟的一聲,伴隨著腦袋裏傳來的劇痛,肥雁慘叫一聲也暈了過去。而那個小鎖匙終於掙脫出了它的額頭,在洞內爆出一團璀璨的白光之後,消失不見了,而洞內,又複漆黑一片。
又過了許久,洞外的叫嚷投降的聲音戛然而止,鏗鏘的腳步聲臨近。
接著,嗖嗖幾聲,幾個冒著濃煙的圓球被拋進洞裏,隨後全副武裝的禁軍們蜂擁而入。
當萬曆小皇子再次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被捆在一輛鐵囚車裏,雙手雙腳頭顱都被固定住,別說扭動身體,就是頭顱想稍微轉動一下就十分困難;目光轉動,鐵囚車旁邊是個銀白色的鳥籠子,渾身被白色金屬包裹的層層疊疊的肥雁,隻有臃腫的形體和那雙熟悉轉動的眼珠子,能夠讓萬曆勉強分辨出,哦,是你。
和自己相比,肥雁的待遇更好,若萬曆沒有看錯,那鳥籠子的材質,恐怕是神星之上四腳龍王朝近幾年才研製成功,目前硬度、韌性等堪稱星球第一的合金,每一根頭發絲粗細的合金,足以承受八百噸的衝擊力。這些,恐怕是王朝全部搜刮來的儲量了吧?此時竟毫不吝嗇的用在了一隻鳥身上。
萬曆目光再轉,迎麵而來的崇合太子龍行虎步,卻沒有想象中的意氣風發、誌得意滿、驕狂任性的讓人惡心的姿態,而是一副痛惜的表情。
“萬曆,你可知罪!我這就帶你回盛京,輕父皇發落。”崇合太子痛心疾首的樣子一時讓萬曆有些摸不著頭腦。
“眾軍聽令,除郭毅統帥部分繼續戡亂,重建地上秩序之外,餘者隨我進京!”崇合太子手一揮,換來的是山呼海嘯般的應和。
馬殷懷給了郭毅一個曖昧難明的眼神兒,小心伺候太子登車。而文武群臣在裴文廣的招呼下,紛紛登車,準備啟程。
車廂內,崇合太子正襟危坐,緩緩點頭。
大軍隨著他的一個小小示意,轟轟開拔,蕩起無邊煙塵。
獵獵旌旗下,凱旋的號角響徹天際,讓人心胸一陣激蕩。
車內,崇合太子閉上眼睛,嘴角終於裂開一絲笑意:這前呼後擁,有我無敵,萬眾相隨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