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章 路引
不勞而獲的人生也是神所期待的,隻是如今的結局不甚完美。
李元真的身形不受控製的向上漂浮,而十座象形巨山發出的光之漣漪卻向下灑落,絲絲縷縷的在唐玄眼前展現。一上一下,彷佛是兩個交錯而過的矛盾世界,在尋找著最佳的融匯點。
十峰拱衛,李元真的身形終於遊蕩到巔峰上的浮空。他向下望著,目光掃過唐玄,臉上流露出複雜的情緒。
唐玄懂了,李元真的情緒中包含了世間巔峰的寂寞,也夾雜著淡淡的遺憾。冷漠的目光中,還蘊藏著些許走到希望終點的竊喜與彷徨,甚至還有茫然。
明白這種情緒,唐玄卻不懂情緒產生的因緣。
他緊了緊手中的落星,意念向上,丹田內的玄氣之光微微旋轉,整個人做出了一個向上飛的動作。
可四周連氣息都缺乏的虛空此時卻彷佛凝固了,任由唐玄如何催動元氣,動轉意念,身體卻連一絲一毫向上的意思都沒有,隻能這樣的,以被俯視的姿態,卑微的存在著。
唐玄盡力昂著頭向上望著,望著李元真,望著周圍緩緩變化著的嶄新世界,神情平靜。
喀喀喀······嗡嗡嗡······
靜寂的虛空有了聲音,萬物萌動的聲音,李元真終於將目光投向他處,臉上複雜的情緒消失,代之以漠然,
唐玄隨著他的目光望去,咫尺天涯的距離,新世界的邊緣處出現了一圈無數的波光,如同微瀾一樣的波光。
它們與新世界對立,互相衝撞著。在波光的侵蝕下,新世界有了界限,不再蔓延擴散。
波光沒有源頭,波光強大無限,漸漸的,波光向內擠壓而來,一股無形卻又強大到不由分說的力量排山倒海而來。
李元真雙目蹦出火星,雙臂由下垂動作而成平身,雙手交叉,以一種玄奧的軌跡來回運轉滑行在虛空中。
隨著他慢悠悠的動作,一條條寸許長,倏忽不見的短促的光,以各種各樣的形態和色澤飛射入巨山內。
隨即巨山嗡鳴,峰頂放射出萬丈豪光。豪光連接,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如同蒙古包一樣,不過巨大上無數倍的帶尖的穹頂,將李元真甚至唐玄全都籠罩在內。
新世界終於被波光完全碾壓,與穹頂碰到一起。交界處,無聲無息中,卻有一股令人神魂悸動的壓迫感,四周滌蕩著。
波光與尖頂像是初次見麵展示過自己的禮貌的武鬥士一樣,終於開始了激烈的爭鬥。
波光濤濤裹挾了不止純陽大宇世界所蘊藏的一切光之動能,不顧一切的想要鎮壓什麽;尖頂形成的尖銳,源源不絕地吸取十座先神古器蓄積了億萬年的組合能量,拚命的抵抗,歇斯底裏的想要刺破什麽。
對峙中,唐玄七孔流血,渾身劇烈顫抖著,痛的幾乎不能自己。
在無法動的情境下,他的感覺格外的靈敏。唐玄能夠感受到強大而彷佛無窮無盡的光波中所隱藏著的淡淡的疲弱和無力;也能夠從化身赤陽,手托穹頂的李元真那裏,看到他的固執堅持中那不顧一切的瘋狂。
這樣的對抗是恐怖的,唐玄毫不懷疑這樣一個事實,如果李元真以這樣的狀態,如此的穹頂攻擊自己,那麽他的結局隻有幹幹脆脆的死了,死的毫無痕跡。
李元真此時不僅僅是展示了神的力量,神器累積起來的情緒,還有一種不堅不催,無物不破的信仰。更是一種極度強大的生命狀態,整合這一切力量之後的總爆發。
一陣細密的爆裂聲之後,穹頂出現裂紋,李元真的光化狀態也逐漸變得暗淡。接著,十座巨山一座接一座的爆裂開來,唐玄眼前成了一片灰塵與煙霧的海洋。
如夢如幻,無邊無際的爆裂後的粉塵世界如此淒美,以至於讓唐玄的心神也不由得一陣恍惚。
恍惚過後這才發現,光波不見了,十座由古怪小器物形成的巨峰也消失了大半,原地隻有李元真負手而立的身影,以及他身旁參差,破敗,有的甚至隻剩下底座的早已失去了光彩的小石墩,兀自冒著淡淡的白煙。
“唉~”李元真右手忽而放在眼前凝目看了看,望向唐玄,眼中閃過一絲遺憾。似乎是為了空空蕩蕩的手,又似乎是為了別的什麽。
唐玄眼中的光波,在李元真看來那其實是整個寰宇初生到現在,從懵懂到幼稚的情緒的外顯。
可就算隻是幼稚的情緒,對他卻有著與生俱來的敵意、鎮壓、滅殺。隻有李元真這個當局者,才能切身感受到它的“已經”而非“近乎”的無限和強大。
大道無法盡染,蓮花並未讓其沉睡,先神古器尚未孕育成熟······
規則暫退,他卻敗了。
李元真心變得蒼涼了起來,一股無力感,絕望感油然而生。
此時他有些佩服那個出身於始地母星,最後成了大於世界的至聖天尊的土著純於意。
能在這樣的創造一切、改變一切、預知一切、演化一切、洞察一切、磅礴宏大的力量與智慧的結合體的眼皮子底下偷東西,偷的還是它最可寶貴的東西,實在是一種不被人也不被神所理解的奇跡。
十年,百年,還是千年?它便會再次覺醒,首現要收拾的,就是孤零零卻又是世界最強的自己麽?
數十萬年的困頓,借古今鏡以觀察俗世,憑通天經以推演天地,以曾經世界最頂級的生命狀態的強大,從困苦與孤寂中,結合道隱與始地母星的外在世界,摸索出這條似乎可行的路,竟成了這結果?
李元真頹喪之下甚至想到了逃。
左顧右盼,舉目惶惶,大世界的一切黑與白,實與虛,陰與陽,正與反······盡在它的籠罩下,卻是逃無可逃。
望著意興闌珊的李元真,唐玄低低歎了口氣,似乎明白什麽,似乎什麽都不明白。
不過他能感受到李元真的殺意沒有了,鬥誌消失了。從長發的飄動,睫毛的顫動,血脈流轉的氣息甚至元氣的震蕩中感知,他似乎還活著,可他強大的意念卻越來越微弱,微不可查,彷佛油盡燈枯一般。
這是種走投無路的絕望。
當規則跟你耍起了流氓,徹底展示了強大,踢起了皮球,玩起了遊戲,眼前的神,也失魂落魄了起來。
希望是可喜的,除非你嚐試著把希望變成現實;想象是美好的,前提就是絕對不要把想象的東西付諸實踐······
大風起兮,這裏蒼涼破敗,隻有李元真與唐玄遙遙相對,相對無言,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兒。
遙遠的虛空中,突然傳來一聲震動天地的咆哮,一條萬丈長的金色巨龍,蜿蜒穿行,所過之處,陰雲四合,雷電隨行。
巨龍身後,一行逶迤的隊伍,風塵仆仆的穿行在宇宙空間,他們跟隨著巨龍全力趕路。
唐玄懷中的一小串珠子突然如燒紅的火炭一般熾熱了起來,他趕忙攤手入懷將之取出,這是那串本屬於唐可昕,但她玩膩了還嫌棄珠子沉重之後,暫時寄放在唐玄這裏,從深藍帶出來的水髓珠串。
白色的珠子彷佛活過來一樣蕩漾著水光,而那顆深藍色的深藍,此時更是璀璨的如同當初的那顆大星,藍色的光暈一圈一圈不斷擴散著,傳出老遠。
而今,本該溫潤沁涼的珠串如同火般熾烈,光暈漲縮。
遠處巨龍咆哮著,彷佛感受到了什麽,隨即調整著方向,筆直的向著唐玄方向撲來。
他們就是桃源母星上那大多數成員。
作為大多數,他們不必理會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發生過什麽,隻是明白這樣一個道理:在這片陌生的世界,實在不能沒有一個領路人。
唐玄是始地母星之後的後新星時代,共同體的領路人,而此時的深藍帝主倉九,便是桃源星戰隊的路引。
相隔萬裏,倉九加速,巨大而綿長的身軀點亮了沉寂虛空的光明。
在他們眼中,唐玄此時渾身血跡斑斑,衣衫破裂的差點無法蔽體,而眼前與唐玄對峙的人竟是如此可惡。
倉九巨大的龍頭上,兩角之間,安雨軒手握江湖槍,臨虛空而立。
衣衫,發絲輕輕起舞的他,驀然發出一聲長嘯,隨後身軀化為一道筆直的閃電向前激射。
江湖槍化為一道流光,以貫穿宇宙的聲威向李元真飛射而去,人影從龍頭處消失,空氣中才傳來一連串的爆鳴音。
彌陀氣運轉到極致,以至於安公子的身影之後,浮現出一尊百丈高的金光佛陀影像,人激進,佛陀影響也跟著閃爍前行,所過之處,一片轟鳴。
李元真的思緒被雜亂的音濺起了塵埃,入眼的第一影響便是他心底非常討厭的光頭形象。他想也不想便一拳擊出。
安公子居高臨下,一往無前的攻擊姿勢看起來英明神武,槍與拳相交,雖被阻滯,但他雙手握槍,仍舊咬牙努力向前。
砰!
輕微的爆裂聲,江湖槍碎裂成四散的碎片,狂猛的撞擊力使得安公子驀然倒飛,口中噴血。
李元真斜瞥唐玄,嘴角掛著笑意,而唐玄默默的望著安雨軒被揍,也並未焦急。
經曆過與神長時間爭鬥的他,隻是覺得李元真這一拳實在是溫柔,簡直太溫柔了······
若是這個長得大而有當的神仙,拿出錘自己的百分之一的力氣來錘安公子,恐怕碎裂的就不僅僅是江湖槍了。
落星劍慢慢變小,嗚咽著來到唐玄的眉心一頭鑽了進去,而唐玄則小心收起珠串,一屁股坐在虛空中,就這麽看著倉九那兩隻抓舉星球的巨爪,帶著森寒的光向李元真頭上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