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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章 最後晚餐

  “這個地方,不光人性會迷失,就連天性都會泯滅”,夏海情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目光滄桑,眼神複雜,本來光潔的臉上,浮現出細密的皺紋,讓人望之心顫。


  “人性?天性”?唐玄疑惑。這是一個非常的大的概念。他一時搞不清楚,這個晚景淒涼,不再叱吒風雲的老人,口中講的人性、天性到底有何特殊含義。


  “嗬嗬,人性:善、惡而已;天性:愛、恨、喜、怒、悲、恐、憂,不外如是”,夏海情自嘲一笑。


  然後他便指著唐玄道:“這麽枯燥的世界,我連扯你當個墊背的心情都沒有。無善亦無惡,無求亦無欲”。說道無欲,他的目光淡然轉向溫笑三女,那種淡然,如望柳林、沙灘般,幾近一潭死水。


  “那有情之水又是怎麽回事?難道不是種善舉”?唐玄詫異問了一句。


  “那不過是吃你的,喝你的,該給你的酬勞”,夏海情理所應當的笑著答道。


  “前輩真的不和我們一起出去?其實大家可以一起想想辦法的”,薑劍眉似乎心中不忍,或許也有驚豔於夏海情過往超人的經曆,出言勸說。


  夏海情聞言之後,先是愣了愣,然後歎息著搖頭:“太始殘界,我在這裏呆的太久了。卻沒有這小子的才華和運氣,沒辦法了,沒辦法了,沒辦法了······”


  一連三聲,一聲比一聲低的沒辦法了,然後他便目光空洞的望著眾人,目中渾沒有焦點繼續道:“出去?我又能幹什麽”!

  像是感歎,像是自怨自艾,像是自嘲,不是疑問,而是肯定。也許是對外麵世界的恐懼?


  在場諸人,沒有誰能明白夏海情這短短一句話的背後,究竟是怎樣一個心事。


  光吃不拉,這種感覺玄玄的,讓人吃、喝都無法盡興。


  沉默中,火光跳動。隻是這微弱的火光所發出的寥落的光彩,被這片世界的明媚,壓抑的孱弱不堪。


  大家都知道,這片世界很虛假,很虛偽。雖然它不吝嗇它的柔和和溫度,但卻冷冰冰毫無感情。色彩斑斕且分明,但看久了就能夠體會到絢爛背後的慘白,是種絕對至極的殘忍。


  “前輩,一起走吧。隻要您在關鍵時刻睡醒,出現,那麽我有幾分把握,能夠帶你出去”,唐玄掌心一翻,憑空浮現一朵璀璨唐花。


  溫笑等人的目光投注過來,看的越多,便越是迷戀它的光彩。


  夏海情望著這朵微微旋轉的花,神色逐漸變得鄭重,臉上的滄桑、寂寥漸漸消散,雙目逐漸變亮。


  就在唐玄以為他要同意自己的建議的時候,夏海情輕笑搖頭:“好花”!

  唐玄道:“謝謝”。


  夏海情搖頭,將目光投向別處,半晌之後才道:“你要出去?帶著她們”?

  唐玄堅定點頭,嗯了一聲。


  這一聲,不光讓夏海情渾身一震,就連溫笑等人也是渾身一震。目光從唐花,轉移到唐玄的臉上。


  “那就別管老夫了”,夏海情吐了吐舌頭,像個光腚小孩。


  “為何”?唐玄問道。


  “出去必定破界,而老夫卻已和這殘界,融為一體了。若是可憐我,便大可不必”,夏海情道。


  “肯定會有兩全其美的辦法的。而且這不是可憐,而是,而是”······唐玄搖頭,對老者的話表示反對。但不是可憐之後是什麽,卻一時說不上來。


  夏海情道:“友情?熟了?同情?還是惺惺相惜”?

  唐玄茫然搖頭,可能都不是。若勉強有個形容詞,那便是不忍。可難道不忍,便不是可憐嗎?

  夏海情悠悠道:“出去,帶著她們,別管其他;留下,慢慢變成沙,變成水,或者如我一樣,人不人鬼不鬼,可以一直苟活著”。


  想了想,夏海情又補充道:“沒有別的選擇”。


  說完,飲盡缸中殘酒,夏海情慢慢起身,望著柳林外,家的方向:“無知無覺的壓抑,無處不在的泯滅,不光人性、天性,可能還有規律”。


  說著,他指了指姿勢扭捏,偷望唐玄的溫笑,哈哈大笑中,身形漸去。


  “該怎麽做,我想你明白了!明天這個時候,我們,再見!多謝了,唐玄,是你,讓我有了做人的感覺······這麽多時間,這漫長的歲月,我,活夠了”!聲音遠遠傳來,斷斷續續。


  唐玄坐了很久,呆呆的望著柳林外夏海情消失的方向,就這麽呆呆的望著、坐著。


  沒有人打擾他,每個人似乎都陷入到心事中。


  溫笑想的是隱私;蔡姚想的是美食和睡覺時候,沒那麽多條件;薑劍眉似乎很空,她很留戀這個地方。這裏,讓她也有了家的感覺:寧靜、恒定,有心愛的人在身邊。


  唐玄驀然轉身,神色鄭重的望著溫笑道:“笑笑,想找回正常人的感覺麽”?花仍未冷,散發著溫暖的光與燦。


  “啊”?溫笑呆滯,似乎在唐玄麵前夾緊雙腿,已經成了下意識的動作。


  蔡姚楞然吐著舌頭;薑劍眉檀口微張,衣服措手不及的樣子。


  黃金樹前,霎那間陷入到一片比寂靜更詭異的氛圍中。


  ····· ····· ·····

  道隱歸藏,古今鏡昏蒙一片。


  一切皆大,唯我獨尊的李元真,倒背雙手,來回踱步。試不試將焦慮的目光,投注在古今鏡上。


  看天看地;看古看今,卻看不了北漠萬星堆,更看不了北擎深淵之下。


  唐玄墜入深淵,李元真一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目光變得灼熱,興奮的直欲噴火。


  “那小子,終於掉進第一塊太始殘界了······終於,似乎介子那邊,不需要那麽急了”。


  “怎麽還不出來”?唐玄墜入深淵第五天。


  “還不出來”?唐玄墜入深淵第八天。


  “出來啊”?唐玄墜入深淵第十六天。


  “草”!唐玄墜入深淵第二十二天,李元真雙目血絲崩現,雙拳緊握,指甲入肉。赤紅帶金的怪異血液,滴滴答答的滴到地麵,地麵出現密密麻麻帶著深深坑洞的冒煙小孔,泥土燒焦的芬芳四溢。


  如今,已經是整整一個月過去了。


  越是渴望得到,越是希望滿滿,麵對這種不確定事情的時候,便會進退失據、方寸大亂。神都不例外,何況他隻是神裔。還是個沒有自由的神裔。


  身負唐花的唐玄,無疑不自覺中,肩負起了讓神裔李元真奔向自由的神聖使命。


  “怎麽辦?主線沒了,後手完全用不上,更勿論完美唐花大崩潰·····那種淒美”,李元真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轟的一聲,古今鏡塌陷一半。塌陷部分,成了毫無意義的粉末;剩餘部分,殘缺驚人,孔洞密布。


  “你的心亂了”,伏明月道,聲音中帶著淡淡的譏嘲。


  李元真冷哼一聲,腳步轉向,萬象古園的方向。猶豫片刻之後,再轉,指向暮光之城。


  暗自歎息著,他決定等待。


  更是祈禱上天垂佑,保佑那個人,那朵花平安無事。


  想想也真他麽的諷刺。上天難道不是他的祖輩?客觀講,他李元真也曾是天意的一部分。隻是被更大的天意,玩弄再此而已。


  似乎是明白了李元真既想做烏龜,又不甘做烏龜,但隻能無奈做烏龜的崩潰糾結的心理。伏明月發出一聲輕笑,身形逐漸隱沒。


  “轟~”暮光之城塌陷一半。最近的李元真,特別容易動怒。一個不入耳的聲音,眼前看不順眼的東西,甚至腳下的一塊頑石,都能讓他暴跳如雷。更何況是那聲清晰的嗤笑?
……

   …… ……

  水城市人民醫院,一間普通的產房內,潔白而肅穆。


  蕭紅顏躺在床上,腹部高高隆起。看情況,一個嶄新的生命即將誕生。


  蕭相君目光柔和的注視著女兒,事到臨頭,他發現,對女兒以及新生命的期待,高於一切,更高於煙癮。


  蕭紅豔扒著一顆橙子的皮,微笑而專注。


  赫英道:“這孩子,肯定不是唐玄的。到底是誰的”?聲音嚴肅,表情嚴肅。黑黑的皮膚,在雪亮的燈光下,閃著光。


  蕭紅顏滿麵怒意,索性拉起被子蒙著頭,氣鼓鼓的不說話。


  蕭相君咳嗽一聲,赫英聲音放緩,柔聲道:“媽也是為了你好,這都快生了,咱得找親爹負責啊。不用不好意思,媽給你做主”。


  是唐玄的?見鬼去吧!認識不到三個月,媽的,孩子快出來了,這得是多驚世駭俗?


  “嗚嚕嗚嚕~~~就是~~~唐玄的”!蕭紅顏似乎在叫嚷,隻是聲音透過被子,不怎麽清晰。


  赫英張了張嘴,正想要說什麽,產房外,卻響起了敲門聲。


  “誰啊?進來吧”,蕭相君起身。其實他也頗想知道孩子到底是誰的這個令人揪心的答案。隻是這種頗想,卻被敲門聲打斷。


  袁靜虛依舊白色大褂,顯得精幹利落。他笑著走進房門,身後還跟著拎著果籃的李峰。


  “沒打擾吧”?袁靜虛笑著,眼睛在室內一掃。便回頭示意李峰將果籃放好。


  “沒,沒,您怎麽來了”?蕭相君訕笑著,搓著手。對著這個水城市商士巨頭,武者魁首,他從來都是見麵矮一頭。


  赫英與蕭紅豔也趕忙起身迎接,笑容皆是滿麵。


  “聽說您去了北擎,唐玄還好吧”?蕭紅顏看似蒙頭,其實密切關注著被外的情況,此時忙伸頭出來對袁靜虛道。


  “還好”,袁靜虛目光閃動一下,將眼中的遺憾藏的更深。


  “還不回來”,蕭紅顏神色有些暗淡。


  “快了,就是唐玄,托我來看你,忙完了,他便回來了”,袁靜虛小坐片刻之後,在蕭家夫婦的忐忑與恭維中,深感無趣,便起身告辭。


  懷著遺憾的心態,來看望唐玄的未亡人。更遺憾的是,與這個青年,尚未深交,便已陰陽兩隔。


  期待奇跡吧!

  走到門口,袁靜虛忽然渾身一僵,接著一股衝天狂暴的氣勢橫掃而出,須發皆炸。


  他目光如冷電,掃視著產房外走廊盡頭處。接著便身形一矮,一竄,來到數十步開外,身軀伸展,雙目四下掃射。


  “師傅,咋了”?李峰快步趕到,疑惑問道。


  “沒事,眼花了”,袁靜虛默立半晌,神色淡然道。隻有眼神中,依舊有著狐疑。


  快走出醫院的時候,袁靜虛站定對李峰道:“找幾個弟兄,保護蕭紅顏的安全”。


  “嗯”,李峰點頭,不敢不照辦。


  “師傅,你說這孩子是那個姓唐的麽?這也太快的毫無人性了”,走著走著,李峰忽然咧嘴一樂。


  “啪”~響亮而清脆。


  “第一,要叫唐玄先生;第二,再有類似的議論,看我怎麽收拾你”,袁靜虛聲音有些冰冷。


  有些人,乍一見麵,他的表現,便會讓他驚豔,聊過之後近而親近,由此而欣賞,引為知己。當然,這個有些人有些寥寥。


  有些人,無論相處多久,他的一言一行都是這麽的讓人討厭,這種人偏偏很多,李峰恰恰就是。要不是他還算聽話,袁靜虛真不保證,自己一衝動,會對這個徒弟做出什麽滅絕人性的事兒來······


  “唉~”李峰捂著臉,差點沒哭出聲。。


  就在二人遠去之後,醫院外牆處,閃出一人。


  從其憔悴的容顏分辨,正是當初五髒皆碎,重傷消失的介子危。


  他一張俊臉憔悴而猙獰,高大身軀佝僂而顫抖。


  “暮光法牒:事變,暫緩。往倉洲待命”!介子危一字一頓,咬著牙,吐出一陣陰冷的寒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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