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章 道德搖擺
太始殘界,兩個主要活動場景:一個是柳林中的空地;一個便是柳林外與淨水之間的百米弧形沙灘。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唐玄一邊輕聲細語,一邊凝望淨水以及水之邊際的煙霧,一邊將身子,以極緩慢的速度,來回搖擺著。
雙足立地如釘,雙腳似踏非踏,不染片塵。擺動由發絲尖端開始,至足踝無盡接近腳掌處停止,又複向上,漸次至發絲,周而複始。
溫笑、蔡姚、薑劍眉,同時雙手托腮望著唐玄的背影,感受著從他身體裏滲透出的極致的寧靜。
沒錯,就是寧靜。一個如發絲般擺動的人,給別人的感受卻是寧靜。比這個死寂的世界,更寧靜。似乎擺動中的唐玄,已經成了這片世界的一部分。
“苦娃娃,這個星球,哎!有絕地!當你不幸身處其中,蒙昧無明之時,可融自身於有相之中,來求無形無相中的生機。至高不外元初、合一、萬物始動;次之為陰陽:完美、磐固、熔融、熔一切為陰陽二氣;至於刀山、雷擊、陰寒、燥熱、迷境、朔風者,不入流也······融入功能體用、目中表象,反推一界本質,尋其破綻,當可化險為夷,你可明白”?陌離與唐玄相處時,很多話如片段一般,一段段跳躍進唐玄的腦海。
沒有離地飛天,坐井成神的無上妙法,卻有著與此後人生經曆,一一對應的解脫之道。
當然,光有理論,沒有唐花,沒有玄玄氣,也隻能望界興歎,毫無辦法。
唐玄這種身體與元氣,全身心展現出來的靜與動的反差,使得本來完美的世界,像是被緩緩滲透進其他的元素,開始微微的震蕩:淨水生波,柳林搖曳,柳林中的黃金樹,燦燦生光,但這種震蕩,並不排斥這個新加入者。
而作為當事人的唐玄,卻有苦自知:渾身宛如巨力加身,每一寸骨骼、筋絡、血脈都在震蕩、陣痛;額角滲出大滴的汗珠,尚未滴落沙灘,便在半空中變成一縷淡淡的煙霧,轉瞬即逝,不留痕跡。
丹田內的唐花,也在抖動著,抖出了一片燦爛虛無的世界。
唐玄睫毛顫抖著,眼睛眯成一條線,嘴角掛著笑。如此一翻折騰,更加堅定了他內心中原本不太成熟的想法。
“淨水為陰;沙灘、柳林、藍天為陽;淨水四周環繞的連天接地的縷縷白色霧氣,便是連接陰陽的紐帶-伴生氣。怪不得二老頭說,天下至大,不外乎氣。得其精髓者,長生可期”,唐玄緩緩的停止了這種顫抖,渾身壓抑的汗珠,從每一個毛孔激烈噴湧,如暴雨落;唐花的顏色也一陣暗淡,有些萎靡起來。
“道德搖擺,尋界大法”?有些拗口,不如叫:我在顫抖著,追尋著你深邃的黑洞;我全身心的擁抱著你,誘惑你,讓我成為你身體裏的一部分·····
似乎更囉嗦!如落湯雞般的唐玄咧著嘴,傻笑著。手掌一翻,兩瓶純淨水出現在掌心,一左一右,舉高高,倒,倒,倒進嘴裏。
剩餘的部分淋在濕淋淋的黑白發絲上,一身爽快。
接著,唐玄把火熱的目光,投注在溫笑的臉上。目光漸漸下移,出不出的去,就看溫道姑的身體,給不給力了。
“這個流氓”,溫笑啐了一口,紅著臉夾緊雙腿。
“這個我解釋一下:這片世界,是個典型的太始殘界,陰陽元素完美融合且沒有出路。想出去,便要破壞這種平衡,讓此界主動出現漏洞才行”,唐玄苦笑,強行扭轉目光,暫時放下心事,又將頭扭向淨水。
“武力不行”?蔡姚不服氣的舉了舉引雷鏡。
唐玄搖頭道:“這不是武力強不強的問題,而是質量差異,等級差距,又或者說層次高低的問題”。
“這麽厲害,你的辦法行不行”?薑劍眉聲音慵懶,她不急著出去,出不去也沒關係。隻是借著說話,來對抗這種令人難受的寧靜,順便增加參與感。
“可行!這裏元素不多,雖然純碎,但遠沒有達到元初、始地、萬物始動那種包羅萬象、顯化萬有、無處著手的地步。天、沙、林、水,隻需要破壞其中一種,便可以引發連鎖反應。而且據我估計,此界沒有自我修複的功能”,唐玄先是鄭重點頭,然後手指四下比劃著,最後眉開眼笑的指著天繼續道,“而且,還很傻”。
薑劍眉愣愣道:“可能不是傻,而是一種極度的自信”。
蔡姚撇嘴道:“我看就是傻。如何破界出去都告訴別人,還不傻”?
薑劍眉反對:“若不是唐玄想出辦法,你明知道如何出去,出的去”?
蔡姚一愣,然後梗著脖子指著溫笑的褲襠道:“若沒有笑笑姐,光那死小子出的去”?
薑劍眉一呆,然後噗嗤笑著,點頭稱是。
溫笑大羞,扯著蔡姚翻滾到一起。
唐玄無語的望著這一幕,大姨媽也好,天葵也好,例假也行,都是陰氣外泄的表現。難能可貴之處在於天然,而此界也是天然。同源而異生,誰也不比誰高貴多少,遠非後天修煉出來的東西可比。
更何況溫笑純真之體,排出體外的陰氣更是厲害,厲害到足以這這片平衡了無數年的世界,不再平衡,這就夠了。
女人們在笑鬧,唐玄逡巡的目光,偷瞄著事關重大的部位,內心卻是在歎息。
時間過的越久,三女對外界越來越沒有期許感;自身的求生欲也漸漸變淡。更可怕的是這種長安於此界的心態,滋生蔓延,就連唐玄自己,也是不住的自我提醒,才能勉強抵抗這種無微不至、無形無相的同化。
同化的最終結果便是失去自己!而痛苦的卻是深淵之上,牽腸掛肚的人!
厲害的絕地從來都是自然形成,而且最厲害之處不是瞬間殺死你,而是慢慢折磨你。讓你失去一切概念,沒了自我,被玩兒到形神俱喪。
“唐玄,你剛才耍的那套搖擺,挺不錯,能不能教教我”?
蔡姚辨識度極高的聲音,打斷了唐玄的沉思。
唐玄抬頭,便發現蔡姚三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的麵前。
姿勢灑脫的蔡姚;恬淡幽靜的薑劍眉;有些拘束,修長健美的大腿,並的攏攏的溫笑。
唐玄笑著點頭。
“氣沉丹田,周天運轉一周;氣散全身,丹田空寂;神意空明,遙想隨風柳絮;靜極而動,從上至下;下下上上,上上下下,搖擺······”唐玄的聲音,渾厚而帶著磁性。
當然,他說的並不是尋界大法的原始口訣,什麽以道為本,以德為用;周行無怠,大盈若衝;陽極陰生,陰極陽生;陰陽同體,律動無明······他將自己理解的尋界真意,用直白的話講出來,更具有可操作性。
唐玄隻是做了個姿勢,以唐花目前的狀態,他實在難以再次施展這種耗神耗力,令人崩潰的法門。但霎那間,隨著他遊蕩的聲音,麵對淨水,背靠柳林,頭頂藍天白霧的沙灘上,元氣運行的轟鳴聲不斷。
蔡姚在雷霆中,發泄似的瘋狂扭動著身軀;薑劍眉自創姿勢,雙掌合十舉過頭頂,蒙蒙的一顆碩大的蛇頭,隱隱浮現半空。人一動,蛇頭吐芯,隨之而動,危險但充滿誘惑力;溫笑依舊拘束,不管什麽動作,都是很拘束,很不自然的夾緊雙腿。青色指玄氣,歪七扭八,看上去分外別扭。
但不夾緊不行呀,唐玄的目光太賊,太火辣······
眾人背後的沙包,沙粒緩緩四下下流。
光腚小孩兒,搖晃著小老二鑽了出來。他望著沙灘上熱鬧的場景,先是一愣,然後屁顛屁顛的跑步過來加入。好好的搖擺,成了過分炫耀1.5公分的叮襠舞。。
又過了很長時間,小孩兒揉著眼睛回去了。沙粒悠遊而上,又成了沙包。
再過了很長時間,沙粒分流,青衣小海爬了出來,沙包處再次光滑如鏡,與別處沙灘並無不同。
小海也愣住了,然後目光在身前扭動的眾人、身後柳林深處的黃金樹方向來回轉動了幾下,躊躇之後,終於邁步向前,加入到搖擺之中。
似乎仇恨,怨憤,如果成了習慣之後,遠沒有這種新奇、獨特的放鬆形式,來的引人。
“把吳鉤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太始囚。千古艱難惟一死,悠悠。不見目中淨水流,隻見魂染黃沙淚不休”。
“平生塞北江南,看盡生死等閑。困了睡去醒覺,不見萬裏江山”!
青衣小海的搖擺,更像是一種年少英華,壯誌未酬,滿腔怒火恨火的死命發泄。滿嘴狂言,滿目血淚,情到濃處,更是悠然發出一道水線,擊潰一片柳林,轉眼柳木成沙。
唐玄等人停下動作,望著狂呼亂吼的小海,都有些楞然:這孩子到底是怎麽了?一出來就發瘋······
良久之後,小海搖晃著腳步,走回老地方。身軀漸漸隱沒,似乎沉沒在沙地中。流沙四起,小沙包宛如孤墳。
“這是,這是中午了吧”?蔡姚望著唐玄道。
唐玄點頭,任誰看了這場悲情大戲,心情都不會太過好受。
這裏沒有時間,於是四人便把光腚小孩出現的時刻定義為早晨;青衣小海出來便是中午;青袍老頭夏海情出現的時候,便是晚上了。
吃飯、睡覺,便以這個定義來進行。
光腚小孩天真爛漫,屁事兒不懂,但沒有煩惱;青衣少年,激情、怒火、敢於抗爭、敢於對黃金樹出手,不言放棄;青袍老者夏海情,雖然都知道他有一身驚天動地的本事,但他無疑已經向這個世界妥協了。所以,夏海情寧可在唐玄破界之時,答應助其一捧有情之水,卻從未出手抗爭過。
或許,激情已經磨滅,剩下太多的是對已知結果的無奈。
太始殘界依次出現的三個人,更像是漫長人生中,在一天內的重影。
越看,越讓人覺得心酸。
就在這種心酸中,到了所謂的沒有黑夜的晚上。
夏海情悠然而出,大袖飄擺。
“小友,該開飯了吧”!聲音恬淡,似乎看透世情。但誰又能體會,這種看透,需要經曆多少風浪,付出多少代價,才能換來這一份超然。
“就等前輩了”,唐玄微笑。
此時的主戰場,也搬到黃金樹下,柳林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