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太陽之淚
北擎邑城牆上的戰鬥,不光震動了中洲,同時震蕩了五洲。
天幕之上:
巨大而猙獰的青蟲,從詭異出現的圓鏡中爬出,無邊無際,竟然能在天空中遊弋。如無數湍流一般,撲擊城牆,綿綿不絕。
城牆上雄壯的大炮口;隘口、垛口;以及一個個活蹦亂跳的武者、清虛法士、佛道法士,隻要沾染了一絲蟲屍溢出的青嵐,隻要被青蟲身軀掃中,便在眾目睽睽下,慘嚎、翻滾,最後化為一灘青色的灰燼。
血刃如林,鋪滿城牆,高舉向前,無人退縮。
青蟲如山,如浪,如潮,一波波的摧毀著所過之處的一切。
若這些蟲子,無人阻擋,後果會如何?每個望著天幕的元士、商士以及苟且著的修者都在衡量著。越想越是渾身戰栗,靈魂發抖。
這就是五洲之現狀。
曾經都活在幻想的和平與安定中,如今似乎太過直接與血淋淋。
五洲疆土,億萬生民,越來越多關注著天幕上的影像。他們眼中的麻木逐漸被驅散,心底那殘留的一點點熱血逐漸湧上心頭,湧向雙眸。
雙拳緊握凝望上空,心中一種激蕩的情緒在躁動。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
……
…… ……
龍呈均,端坐在五洲會議室內。
會議室內,坐著蕭北寞、狄青龍,張平機以及特準參加的安雨軒和龍笑梅。
同時列席的還有洲務院元首王崇光、倉務院元首徐光洲、法務院元首馬田原、中洲總令周正、霧城令劉恒等等各部門高級元首。
以及視頻接入會議的洋洲統國火炎焱、濟洲統國宋擎蒼。
“蕭老,陳元禮以及倉洲,什麽情況”?龍呈均默默的抽著煙,煙霧朦朧掩蓋了他擠在一起的焦慮表情。他對蕭北寞道。
蕭北寞壽眉緊皺,雙手搭在桌麵上,扭頭望了一眼與會人員低聲道:“通訊請求一直無人應答”。
龍呈均愣愣的望著指間夾著的逐漸變得灰暗的煙蒂,半晌才道:“繼續發出通訊請求,同時撥打陳元禮、陳元遲、楚君侯等人的私人通訊”。
“是”,蕭北寞點頭答應下來,掏出了通訊器。
時間就這樣滴滴答答的走著,五洲會議室內一片寂靜。
又過了半個小時,蕭北寞抹了一把額頭上滲出的冷汗喃喃道:“無人應答”。
龍呈均猛然抬頭,雙目精光一閃而逝,他大聲道:“會議結束,我親自去一趟五嶽山”。
龍呈均的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開口的隻有蕭北寞一人。
蕭北寞楞然,帶著擔心之色:“統國,倉洲情況特殊而複雜,您要三思啊”。
龍呈均笑了笑道:“如今北擎邑的防衛力量已經不到一半,後麵還有更猛烈的彩虹橋,吐沙蟲,泰山壓頂一般。若是北擎邑失守,被那些蟲子進了中洲,那麽濟洲的沙漠暴躁起來,會是什麽下場”?
他語氣平和,目光灼灼掃視著全場。無人敢和這雙晶亮不屈的眼光對視,每個人心裏都很沉重。
“就這麽定了,開會!先匯報一下末日工程進度”。
……
…… ……
夜摩婉婷長久的保持著泉水濯足,枕著雙臂,仰躺向天的姿勢。整個人宛如盛開在幽暗大魔山頂上的絕美白蓮花。
她皺著眉,盯著天幕上猙獰如海的蟲潮,雙目不時閃過黑芒。
五洲生民的生生死死,法士武士的前仆後繼無法讓她心湖蕩起絲毫漣漪。但魔族如何生存延續卻是她作為元洲大魔國最高統帥的唯一使命。
夜摩婉婷在思考一個問題,若是這些蟲子突然跑到大魔國,她以及麾下聖魔體以及魔國全部魔族,能否抗之?
夕陽西下,大魔國的夕陽呈現出一片暗沉之色。圓圓、遠遠的光球上,籠罩著朦朧的黑色霧氣。
也隻有這樣的太陽,才是魔族之人所喜歡的顏色。
與時間多到可以隨意浪費的夜摩婉婷一樣,東方紫霞這輩子也隻需要為一件事兒操心:滅魔族。
至於為什麽滅,怎麽就跟魔族過不去?她隻知道這是傳統,又或者是是天性。又或者說是老爹東方落葉不斷的遵遵教導。
夕陽火紅,照著漫天黃色落葉,將片片黃葉的邊緣鑲嵌上淡紅色的光圈。天青青,白雲遊蕩;群山悠悠,矗立遠方。
東方紫霞身上暖暖的,眯著眼睛望著上空的天幕,麵無表情。
五洲的生滅,衛士生命的泯滅讓她提不起一絲興趣。那既不是自己的職責所在,而不會飛的生命在她心中也無法生出惺惺相惜,同仇敵愾之感。
更何況即便蟲災泛濫,對南北昆侖不會有絲毫影響。
之所以看,是因為無聊。神他麽的無聊
……
…… ……
此時的羅夫山分外的熱鬧。
莊廣陵含笑招呼著老友依次坐下。
一身青衣韓靜軒;黃色裙裝吳雲裳;年紀偏大,容顏俊雅蘇名;清瘦呆板的韋工書以及四十多歲矮矮胖胖宛如笑麵佛般的曾澤。
蘇名聲音時高時低,婉轉清亮,柳笑生手握如椽大筆奮筆疾書著。
除了身在魔國的棋絕古夜摩,成魔身歿在赤城之城的詞絕歐陽難過之外,中洲九大散人齊聚羅夫後山。
文人講究風花雪月;講求心性自由,追求自我;文人更能見微知著,見一斑而窺萬世;文人雖手無縛雞之力,但從不乏固執的熱血。曆史上的變革也從來不缺慷慨高歌,長笑赴死的書生義士。
更何況是這些末世之下最頂級的文人騷客?
北擎之戰逐漸喚醒著麻木的五洲生民,但卻一戰就極大的刺激了靈魂極為敏感的諸位閑散、高雅之人。
互相溝通之下,紛紛來到羅夫後山拜望莊廣陵。都知道,莊廣陵騷則騷矣,但懶卻更為出名。
若聚會之地選在它處,別人尚好,他琴絕莊廣陵是絕不會去湊這個熱鬧的。
莊廣陵笑得很無奈,也不知道這幫老老小小的小子加上吳雲裳這個老姑娘,怎麽就突然來個突然襲擊。他熱情的招呼著,清茶,醇酒,零食,小菜招待著。
當然,以莊廣陵的極差自理能力,這一切離不開唐有德的大力支持。
蘇名思考著,撚著須,說話的節奏變慢。柳笑生低著頭望著紙張上跳動飛揚的字跡,亮著眼,舒展著眉。
眾人皆圍觀。
北擎衛士拋灑熱血,他們便集合九散之力,寫一首流傳萬古的歌詞,以壯聲勢。
從天明,到夕陽垂下山頭。
蘇名已負手而立,背對眾人,望著遠處的光亮如帶的清溪;柳笑生長出一口氣,將筆小心放在筆架上,能夠跟著蘇名亂七八糟的思路寫一副完美的字,著實不容易;吳雲裳秀眉微蹙,嘴唇動著。
曾澤輕聲道:“多想,活著”?
韋工書望之良久後搖頭歎道:“蘇兄好詞,柳兄妙字。隻可惜李紀年不再,無法譜一曲絕世好曲以和之”。
吳雲裳聞言抬頭望著他笑道:“樂聖雖然不再,但韋老丈別忘了,咱們這裏可有一個琴絕莊廣陵。對吧,莊兄”?
韋工書呆板的臉一紅,呢喃道:“我也沒那麽老,今年不過六十八”。
莊廣陵望著吳雲裳如花笑顏,會說話且秀氣十足的雙眸不由笑了:“如此,我便獻醜了吧”。說完,他避開吳雲裳含義莫名火辣辣的目光,仔細看著那副大氣磅礴,如飄灑雲煙的字。
眼神變得專注,白皙頎長有力的手指不停的在腿上打著拍子。
吳雲裳滿眼失落,輕輕歎了口氣不說話了。
羅夫後山鳥鳴、山幽,夕陽隱沒在山頭之後,黑暗降臨,但燈光亮起。
……
…… ……
北擎邑,竟然有了太陽。
它掛在西方天之盡頭,就像巍巍城牆之龍的龍頭上頂著一顆光明、燦燦,火紅的珠子。
曲流觴站在城牆之上,望著空曠的迷失深淵,望著遠處的巨峰,再望著裂縫處處,青煙彌漫的城牆,直到停在殘存衛士身上的時候,目光才不再空洞,有了哀傷與痛惜。
諾大北擎邑,千裏核心關口防線,不時傳來低低的哭泣聲。
打春之時的熱鬧景象不再,死亡、哀傷、絕望的氣息蔓延著。
溫笑、薑劍眉、普度寺住持圓覺、五祖寺住持弘遠、四祖寺住持道信、二祖寺住持慧度、三祖寺住持僧求;龍虎山張道燃,東泰山何其妙、西華山許化年、北恒山君莫遠以及十二元辰宗金斷崖、火刑天、土行空、金放歌諸人,一分為二,開始進行遠距離巡視、安慰、統計、善後。
各關口衛士們有的靠在城牆上發著呆,身上滿是血紅;有的默默流淚,望著手中血跡斑斑的殘刃;有的來回往來,下意識、無目的的來回走著。。。。。
隻有死者,隻有完全消散,沒有傷者,沒有哀嚎。
死是那麽的空洞,那麽的虛幻。沒了,簡簡單單卻比雲煙消散來的更加的徹底。
原來在北擎,死是這麽容易的一件事。
天空飄落雨絲。
雨絲晶瑩,在前後左右,遠遠近近連成一片,在落日的光芒照射下,帶著璀璨的光,就像太陽在落淚。
曲流觴修長的眉緊皺著,掌心的晶瑩凝成一灘:“太陽之淚,雨後彩虹”。
聲音由低變得低不可聞。
北擎的太陽,歪在西邊,卻一直沒有落,很不科學?
但這個世界上的事兒,有多少是科學無法解釋的呢?
一天,兩天,三天,一直夕陽西下,卻下起來沒完。
直到這一天,似乎是清晨?這個怪異的夕陽實在是足以讓任何人失去原有的時間觀念。
激昂的樂曲,雄渾的歌詞,從北擎邑所有的擴音器中傳來。
漸漸的,北擎邑蘇醒了:多想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