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不教學武教學文
宋朝的讀書人,可能擁有天生的某種優越感。
但他們不敢懟農夫,因為農業才是國朝的根本,哪怕是皇帝每年都會有幾天親農的時候。
也不敢懟豪紳,誰知道哪個豪紳的背後是某位朝堂要員。
更不敢懟路上遇到的某位遊俠,因為說不定這位遊俠怒而就會把他們給宰了,然後投奔梁山泊這樣的山寨。
但他們卻敢懟各種軍士,哪怕將軍。明明他們的安全,完全就是靠這些兵將們提供的。
莫說隻是懟一懟人家,要是到了知縣一級的,殺死幾個兵士對他們來說,都不是什麽事情。
胡銓幾位突然被武鬆這個粗大兵一頓奚落,當即臉上就有點掛不住。
剛要出言反駁,以找回他們讀書人的讀書感。可楊司鋒隨即站起來道:“二哥,今兒個你怎麽有空過來了?”
這個粗軍漢還是楊知軍的二哥?這回就算他們不滿,也隻能把要說的話往肚裏咽了。
“我來和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結拜二哥,武鬆,現在忝為都虞侯之一。我可和你們說,武二哥一身的武功,等閑人都近不了身,你們幾個不是吹噓酒量厲害麽?可你們知不知道,武二哥喝了十八碗酒後,還能打死一隻大老虎,厲害吧。”
當然,楊司鋒是故意的。
他當然看出了這幾個讀書人對武鬆的嫌棄。
可楊司鋒更明白,未來的大宋,如果不遭受那莫名的恥辱的話,不隻需要胡銓這幫有決心、敢擔當的文人,更需要武鬆這樣不畏生死,敢於戰鬥的武將。
沒有什麽重文輕武,或什麽重武輕文,楊司鋒雖然改變不了大宋朝的這個局麵,但他想用他自己的努力,彌合武人和文人之間相互相輕的某些局部的狀況。
既然武鬆和胡銓等人都還算在乎他的看法,他想做這個努力。
果然,當他說完這些話之後,胡銓等人可能仍難言心甘情願的,可還是擠出了幾絲笑容道:“沒想到武二哥這麽厲害,不行,咱們幾個比一個,我們就不信了,我們哥幾個喝不過你。”
反正是楊司鋒家的錢,不喝白不喝。
於是,再次來送菜過來的韓娟,再一次心疼的看到,一晃眼的工夫,又有幾個酒壇子底朝天了。
這還不算,他們這裏才剛開喝,一會兒史進也推門進來。看到幾個書生的時候,隻微愣了一下。
可當他看到酒桌子上有楊司鋒和武鬆,再看到滿桌的酒菜時,毫不客氣的就坐了下來。
有了和武鬆一塊喝酒在前,這次無須楊司鋒再站起來介紹,胡銓主動站起來招呼了史進。
當聽說史進乃是三哥時,不由變得更加的恭敬。
還好大家都年輕,都是不到二十歲的的年輕人,對於文武的殊途,他們似乎沒有想那麽多,推杯換盞之間,一時忘記了對方的身份。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就在這推杯換盞之間,年輕人之間的距離,也在漸漸的拉近。
“我說你們幾位,不錯,不象那些酸不溜丟的讀書人。願意放下身段來當這保正,這是百姓之福啊,沒有見過百姓的苦日子的人,他們不知道百姓們有多苦啊。”武鬆再次一飲之後,突然說道。
大家齊齊瞪著他,他們可是記得武鬆說過的話,他說這些人基本上沒什麽好人?這會卻來替人家悲天憫人?
“要我說,要是所有的父母官,在上任之前都能當幾年保正裏正的就好了,至少讓他們見識了民間的疾苦之後,等他們科舉中第,當了父母官之後,就不會那麽不識人間煙火了。”武鬆似乎沒有留意到大家的異樣,繼續感歎道。
楊司鋒聽罷眼前一亮,還將目光瞟了其它六個書生一眼。
是啊,所謂的父母官,雖然說是親民官,可他們又有幾個食人間煙火呢?若是真正的見過百姓們是如何操勞的,又怎麽可能會相信那畝產十萬的大衛星?又豈會說出何不食肉糜那等荒唐的言語?
讀書人當保正,在後世是不可想象的,村官再小可也是官,人家不會讓一群年輕人去搗騰的。
可是在這年代,讓一群還沒有參加科舉的讀書人先去民間曆練、見識一番,不隻對他們個人是一種煆煉,對國朝對百姓也是極有幫助的啊。
可那群飽食終日,不知所謂的太學生們,他們願意放下身段,去從事這對於他自己有利,於國朝於百姓也有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麽,他們會不會認為這是對他們滿腹的詩書才華的一種侮辱。
楊司鋒將目光投向胡銓很久,沒有移開,就是想問一下他的意思。不隻他們六個,其它的太學生呢,如果他們願意的話,將他們外放到州縣下麵的村保曆練,他們願意接受麽?畢竟,不管如何,鄉下的生活肯定不如城裏方便的。
“我們哥六個是沒有問題,其它人是不行的,他們吃不了這個苦,再說,他們也不可能想去理會泥腿子的生活,”胡銓自然明白了楊司鋒的用意,訕訕地說道。
楊司鋒頓時明白過來了。
這六個年輕人都算是忠臣和能臣之後,所以他們的家長才會作出讓他們前來和楊司鋒親近的決定。試問如果是蔡京、李邦彥之流,他們怎麽可能會讓自己家的子弟和楊司鋒走得很近?大家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啊。
楊司鋒隻能喟然一聲長歎。
無論是前世今生,他都無法想象,一群根本沒有見識過民間疾苦,沒有見過百姓艱辛的父母官,卻在告訴百姓們該如何經營耕作,告訴人們該如何守護綠水青山?到底是他們的能力有問題,還是他們的良心真的被狗吃了?
大家的心情一時變得沉重起來,雖然他們都想做點事情,但他們更明白,國朝的這種現狀,不是他們這幾個人能改變的,人微言輕啊。
“楊兄,要我說,咱官家對你這次,還算挺夠意思的,雖然讓你知軍,卻坐實了你文官的身份,至少,你算是文官的一員了,他們那幫士大夫,以後就不敢隨便吊打你了。”某個年輕人,突然氣憤地說道。
楊司鋒愣愣地看著他,不明所以。
“我爺爺就是被他們那夥人給坑了,所以,我爺爺現在堅決讓我不要習武,要我去習文。再說了,咱家又不是不會讀書,又不是考不上科舉,憑啥有事沒一的要被那群臭文人亂噴,還要隨他們隨便吊打。”年輕人再次義憤難平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