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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木落歸本

  繼任大典的第二日,碧虛城裏已恢複了往常的平靜。


  梁斐桓散朝後親自為梁景彰餞行,看著車馬駛出宮外,漸行漸遠,回首相望身後的穹皇禦宇,突然覺得這自小長大的地方竟有些不一樣了。


  “稟城主,餘仁霄已在泠沛殿偏殿等候多時了。”身後的內寺長史上前提醒道。


  “知道了。”梁斐桓收回目光,轉身看向內寺長史,“仲內寺,您在這穹皇宮當職數十載,依您之見,斐桓可堪這城主重任?”


  內寺長史仲鄴垂首笑答:“城主可是折煞老奴了,若非後浪高過前浪,何來源遠流長的碧海江潮?”


  自打梁斐桓的祖父在位時,仲鄴就在穹皇宮當差了,曆經十餘載,梁景彰繼任城主後,將其提任為內寺長史一職,統管穹皇宮內寺內司。


  算起來,梁斐桓已經是他侍奉過的第三任主君了。


  梁斐桓放眼看向宮外一簇簇繁盛的月季,悠悠問道:“倘若我是那‘為逐嬌娥棄山河’的昏君呢?”


  仲鄴聞言一怔,心道這孩子大了果然心思就複雜了,不若孩提時那般灑脫豪邁。


  轉瞬笑答道:“山河永駐,紅顏易老。可若無紅妝羅襦常相伴,又何來心緒繪江山呢?”


  好一個老奸巨猾,難怪叔父把他留了下來。


  梁斐桓淡淡一笑,再未多問。


  待回到泠沛殿偏殿,隻見餘仁霄正筆直地站在桌前,看著對麵的椅背,如雕像一般一動不動。


  梁斐桓摒去左右,走到桌後,撩袍而坐,“你現在可考慮清楚了?”


  餘仁霄想起了前日夜裏梁斐桓對他說的那些話,毫不猶豫地躬身俯首道,“仁霄當日便已想清楚了,無論再考慮多少時日,都隻一句——‘君子一諾,生死不負’!”
……

  繼任大典前夜,餘仁霄正獨自待在東郊萍園。


  想到三日前曉苓突然半夜回來與他商議輔佐梁斐桓一事,此刻不禁又有些許猶豫。


  從小便被人告知自己是被前任側輔餘延慶舍命相救的孩子,這份恩情當用一生償還。


  所以打從記事起就聽命於餘延韋,受訓多年以為能馳騁疆場,沒想到做得竟是些見不得光的事。


  雖然聽別人說梁斐桓會是個治國安邦的賢明君主,可當曉苓告訴他,這次遠赴礫都是為了要幫助梁斐桓尋回發妻,心裏便有些抗拒。


  想著自己赤膽忠腸,卻始終不得機會投身於雲龍軍,難道是天命如此?


  無奈梁斐桓有恩於他二人,也隻得先應承下來。


  餘仁霄正站在院中,抬頭仰望星空,想著該如何勸說曉苓,換個方式報恩。


  神遊之時,左耳微動,聽到有一個東西正快速向自己飛來,不動聲色地伸出右手,接物於身側。


  拿到麵前,隻見手中躺著一塊雕文玉牌。


  “那是礫都王族玉牌。”


  餘仁霄聞聲望去,見梁斐桓隻身前來,不知是否為了曉苓所說之事。


  轉身俯首行禮,“仁霄見過將軍.……”頓了頓,又改口道:“見過城主。”


  “你我身份對等,何須行此大禮。”梁斐桓走到餘仁霄麵前說道。


  餘仁霄慘淡一笑,“莫說小人一介草民,就算是有幸曾被前側輔收養,身份也遠不及城主尊貴。”


  “尊貴與否又有什麽要緊?丈夫生世,當帶三尺之劍,以升天子之階。”梁斐桓目光灼灼地看著餘仁霄。


  一番話說得餘仁霄頓時心潮澎湃、百感交集,眉心聳動,心有不甘地說:“仁霄雖有從軍護城之誌,卻苦於沒有機會施展抱負。”


  “從軍護城?從何軍,護何城?”梁斐桓反問道。


  “自然是從雲龍軍,護碧虛城!”餘仁霄對答如流,心道梁斐桓這話問得好生奇怪。


  卻聽梁斐桓笑說:“你身為礫都王族,緣何護我東嶽碧虛?”


  “什……什麽?”餘仁霄不敢置信地看著梁斐桓,覺得一定是自己聽錯了。


  “十七年前礫都進犯襄蕪邊境,我父親率兵援助,終以蜱蟲之計取勝。撤兵之際卻見礫都王室婭安公主攜弟而來。”


  梁斐桓將事件始末說與餘仁霄,“當時那名小王子性命垂危,我父親隻得帶回碧虛城救治。”


  “後來呢?”餘仁霄低聲問道。


  “回城後那王子已是奄奄一息,即便是我母親也無力回天,唯一的辦法就是找人換血。”


  “那……最後找到換血的人了嗎?”餘仁霄心裏已有預感,此事若屬實,當與餘延慶早逝有關。


  “自然是找到了。”


  得到梁斐桓肯定的回答,餘仁霄心內已然明白,卻還是不死心地想要再次確認一遍。


  “那人.……難道就是……”


  “正是前側輔——餘延慶。”梁斐桓直言道。


  餘仁霄被驚得說不出話來,真相居然是這樣!


  難怪他身為前側輔養子卻無人問津,任由餘延韋欺瞞利用。


  他早就聽說城主與前側輔感情深厚,一直以來還心存埋怨,想不通為何城主對他這個養子不管不顧,難道隻是因為非前側輔親生?


  卻沒想到正是因為自己這個敵方王族,前側輔才喪了命。


  良久,餘仁霄的心緒才得以平複,喃喃低語道:“而我……就是那名王子.……”


  梁斐桓看著餘仁霄手中的玉牌,點頭道:“不錯,這塊玉牌便是當時婭安公主一同交付於我父親的信物。”


  餘仁霄忽然抬頭問道:“那……公主後來如何了?”


  梁斐桓目光沉沉,搖頭歎道:“我父親當時便已放了公主,可後來卻聽聞婭安公主自刎於銘水河畔。”


  “這是為何?”餘仁霄忍不住驚呼。


  卻見梁斐桓皺著眉若有所思地說:“據我近些年所探,當時礫都王室旁係一脈覬覦王位已久,曾派兵在銘水邊伏擊婭安公主,本意是想斬斷王室宗脈,或許是因為婭安公主走了另一條路的緣故,才未能得手,隻是可惜了婭安公主在回程途中遭遇不測。”


  “他們竟然如此卑劣!”餘仁霄緊握玉牌,目眥欲裂。


  “事實到底如何,我遠在碧虛,不得而知。可你是礫都王族子嗣,如今礫都王室被奸人所控,你理當回城撥亂反正。”


  “可……可我若是就這麽走了……”


  餘仁霄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曉苓。


  梁斐桓似是一眼便看出了他的疑慮,鄭重其事地說:“你不必擔心曉苓。待你重奪王權,平複礫都之亂,我定會將她以側輔長女的身份許配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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