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 主動伏法
什麽?要把辛其物放出去?
範閑聽到這則消息後,差一點沒控製住自己的神情。
可辛其物在太子二皇子,長公主還有自己,這四個方麵來回橫跳,稱得上是一個全方位的間諜,他掌握的信息有多麽廣,不用想都知道。
當初,慶帝把他召進宮裏,應該是為了挖出他和西胡的關係,不然不會這幾日都沒有任何消息出來。
可現在,慶帝卻突然把這個人放出來,這是打算投石問路嗎?借這個機會看一下各方的反應。
範閑的想法來回跳躍,他把目光轉向影子,用提司的身份吩咐那位書辦:“到六處,調出四名經驗豐富的精英過去,擬定一份名單給我。”
這位書辦點頭回應,又看了看影子,注意到影子點了點頭,他向範閑和影子二人各鞠一躬,便轉身離開了。
等到這位書辦走後,影子突然開口:“你打算去辛府一趟嗎?”
範閑沉默了。
影子也不再繼續詢問,抱著鐵釺走向衙堂後方:“五竹大人不在這兒,我會負責你的安危。”
作為五竹的鐵杆粉絲,他對範閑有一種愛屋及烏的關照,陳萍萍進宮裏不需要任何的防衛,故而,他把重心放在了範閑身上。
範閑對消失的影子點了點頭,表達他的感謝後,就離開了。
不過半個時辰,範閑便來到了範府門口,有關辛其物被放出來的消息,瞬間清卷了整個京都。
宮裏的消息,被迷霧罩的嚴嚴實實,要是能通過辛其物提前知道一些內情,就可以早一步做出應對之策。
所有人的想法不約而同,很多人家的眼線,就守在宮門口,隨時準備接觸辛其物。
不過,當這些人看到從宮裏使出來的馬車,被訓練有素的禁軍,嚴密看守者,旁邊還有四位監察院官員,被嚇得後退幾步,紛紛自己掐滅了這個想法。
馬車一路搖晃,暢通無阻,很快就開進了辛府的後院中。
可這些負責保護的禁軍,並沒有離開,而是克忠職守的待在前門後院各個角落,那四名來自監察院的官員,自打進入了辛府,也不見了身影。
一直到夜幕降臨,宮裏始終沒有其他的動靜傳過來,既沒有判他有罪,也沒有剝去他的官職,特別詭異。
夜幕當中,範閑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院牆下麵,在他身後還跟著方德柳。
“西邊的池塘有三個,走廊上有一個,院裏的那四位,分布在臥房周圍。”
“唯一一個可以走的方位就是,申三方位,穿過花園,緊貼牆壁躲開巡邏,可以從天窗進入他的臥房。”
方德柳閉著眼睛,湊著耳朵在牆角聽了一會兒,就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範閑點了點頭,將結論記在心中,吩咐他說:“你留在這兒。”
說完後,他便按照方德柳告訴他的路線,穿過院牆,一路向辛其物的房間趕去。
臥房中的辛其物穿著中衣,在床榻上斜躺著,借著床頭上的燭火,看著一本雜書。
範閑突然從天窗降落,無聲無息的落在了床前。
“還真是想不到,小範大人還會梁上君子這招。”
辛其物放下手裏的書,麵容沒有絲毫的意外之情。
範閑皺著眉頭,就這樣看著他,低聲詢問:“你應該能猜到我來的目的。”
“這是自然,”辛其物非常自信的回答,臉上依舊是標誌性的笑容:“隻可惜下官無可奉告。”
聽到這話後,範閑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他隱隱約約感覺,辛其物的狀態有些奇怪,臉上的笑容雖然還是從前那般,可眼神卻透著一股死寂。
“你到底在宮裏經曆了什麽?”
範閑往前走了幾步,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
聞言,辛其物的眉頭動了幾下,笑著說:“那小範大人可以自己看一看。”
說話時,他的手指指向了自己身上穿的中衣。
範閑的表情凝聚,伸出手揭開他身上的衣物,看到眼前的景象後,整個人都後背冒冷汗。
在他的身上,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是顯眼可見的鞭痕,以及各種形狀的烙鐵印,新傷舊傷不斷交替,恐怖至極。
很明顯,這是在宮裏受審時留下的傷痕,怪不得他為什麽覺得辛其物的氣息非常微弱。
範閑想著想著,目光不經意的看向辛其物笑眯眯的臉龐。
而辛其物好像知道範閑在想什麽一樣,笑著說:“因為陛下留著我還有用,所以每天都用玲瓏丹外加參湯,給我進補,留著我一口氣。”
玲瓏丹可是太醫院花了十幾年功夫,才研究出最具有價值的貢品藥丸,它的藥效十分溫和,並且醇厚綿長,能夠讓人元氣回升。
當初範閑在慶廟,為了救駕命懸一線,都沒有吃到這樣的東西,可慶帝卻把它拿出來給辛其物日日服用,足以見得是下了血本的。
範閑了然於胸,點了點頭,低聲回應:“多謝。”
辛其物看似什麽都沒有透露,可他已經念著上次的恩情,隱晦的告訴了他不少的消息。
辛其物滿不在乎的笑了笑:“不必,小範大人走好。”
範閑點了點頭,縱身一躍,跳出了天窗。
臥房裏很快又恢複了平靜,辛其物十分艱難的抬起手臂,穿上了中衣。
四下無人時,他臉上的笑容才消散,好像是被疼痛折磨的,已經沒力氣做戲,間歇性的咬牙倒吸冷氣。
“陛下……臣罪該萬死,隻有替陛下把這件事情處理好,才可以抵消一些過錯……”
說這句話時,辛其物的手臂,不小心從褲管劃過,在褲管下,依稀可見森森白骨的小腿,一閃而逝。
在辛府外,範閑十分的輕車熟路,按著來時走的路線,小心翼翼的從院牆出來,並沒有被任何人察覺。
隻不過剛才跳出院外時,他的眼神變得格外犀利,右手順勢摸向了柏影短劍。
在不遠處的酒旗下方,一位女官一隻手背後,表情平淡的站立。
她的另外一隻手抓著已經昏死的方德柳,就好像領著一片羽毛一樣簡單。
噠,噠……
範閑的神情變得冷漠,平靜的走在距離這個人一丈遠的地方,語氣冰冷的問道:“長公主的人?”
這位女官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順勢將方德柳丟在範閑腳下。
之後,她十分恭敬的行了個禮:“見過小範大人,殿下給小範大人帶了句話。”
說話時,她的語氣十分謙卑,一點兒沒有了剛才單手拎方德柳的殺氣。
範閑稍作沉默,接著詢問道:“說說看。”
女官燦然一笑,輕啟朱唇:“檢蔬司茶攤之事,不必感謝。”
範閑袖中的雙手,猛然用力攥在了一起。
曾經,在檢蔬司的茶攤上,他確實和戴震有過一場交易,被假扮成匠人的二皇子府眼線,正巧撞見。
那位眼線雖然已經自盡,可這個時候突然被這位女官提起,不僅讓他猛然驚覺,恐怕事情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簡單。
“那位匠人,是廣信宮的人?”範閑直接了當的詢問。
這為女官卻搖了搖頭,丟了兩塊玉佩給範閑:“所謂的匠人不過是個引子,真正的眼睛藏在更暗的地方,已經被殿下派人除掉了。”
範閑聽到女官的話後,趕忙查看其手上的玉佩。
這個玉佩是北地的冷玉,通體白透,正麵寫的是一個內字,背麵刻著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大慶!
看到這兩個字後,範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這是慶帝獨特的字體,外加上正麵的內字,這是內廷密談的玉佩。
原來,自己和戴震的暗中接觸,其實就在慶帝的眼皮子底下,也難怪戴公公會突然被調回淑妃宮裏。
現在在看,當初決定和戴震徹底斷聯,實在是太明智不過了,那確實是慶帝的一次警告!
原來,慶帝隻不過知道了自己和戴氏叔侄有所聯絡,至於聯絡的方式是什麽,又說了些什麽,都被長公主攔下了,不然在這件事上,自己沒那麽好逃過。
範閑用力吸口氣,努力讓自己恢複平靜。
他把玉佩收起來,看著那位女官:“所以你的意思是,長公主是在向我示好,並且非要和我合作?”
這位女官點了點頭:“殿下說了,兩全其美,不如通力合作。”
範閑陷入沉默,沒有回答她。
過了許久,他彎下腰扶起昏迷過去的方德柳,朝遠處走去,隻留下一句話回蕩在女官耳旁:
“大可不必,我會去主動伏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