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一次警告
一直到範閑回到了府裏,他的腦海中還在回想著林若甫說的那句話。
“找個機會見見婉兒,看有沒有什麽理由把他帶出廣信宮吧……”
林若甫可是久居朝堂的老狐狸,突然說出這句話來,想必是有了什麽防備,看出了什麽端倪了。
說不定是這個端倪和廣信宮有關,所以才著急把婉兒帶出來,這才突然說出這麽一句話來。
剛回到府上沒多長時間,王啟年就火急火燎的跑了過來。
範閑還沒說什麽呢,他就一臉焦急的開口說道:“大人,侯公公突然帶了許多內廷的人,把好多中層官員都抓走了,現在整個慶國人心惶惶。”
範閑心頭一顫,趕忙問道:“你知道的都有誰被抓了?”
王啟年稍作思索,回複說:“刑部主事溫建業,吏科給事中姚斌,大理寺掌固汪壽……”
從王啟年嘴裏說出的這幾個名字,全部都是在獸皮名單上的,但卻都沒有參加叩宮。
“看來,聞天祿,丁維嘴裏的東西已經被掏幹淨了呀……”
範閑忍不住感歎一聲,神情有些茫然。
慶帝這一招,實在是讓他有些雲裏霧裏,直到目前為止,他還是看不出慶帝想要幹什麽,想要做些防備都無從做起。
如此一來,自己之前做過的,以為能瞞天過海的安排,恐怕慶帝早就知曉了,隻不過是他不想深究,或者根本不在意而已。
在這位真正老謀深算的狐狸麵前,縱然他範閑再聰明絕頂,也隻能被當做棋子,隨意把玩。
範閑心中正無限感慨,王啟年卻又說:“戴震差人向常家棺材鋪傳訊,有要事要見大人。”
“要事,非要這時候見?”
範閑皺了皺眉頭,恐怕這件事和宮裏有關。
他絲毫沒有猶豫,對著王啟年說:“立刻喬裝打扮一番,去常家棺材鋪。”
就在半個時辰後,範府的後門有一輛貨車開出,一老一少的兩個仆人正趕著貨車,緩慢的從棋盤街行駛。
進入棋盤街後,這兩個仆人,把貨車拉入了一間貨棧,關上門後卸下了偽裝,正是範閑和王啟年兩個人。
兩人又稍微收拾一下,在監察院暗探的帶領中,穿過了天井下麵的地道,沒多久來到了一處停滿棺材的院落。
這裏就是棋盤街十四號,常家棺材鋪。
戴震身穿便服,早就在院裏等候了。
看到範閑之後,他也顧不上行禮,急匆匆的上前說:“大人,我叔叔傳來了消息,說是洪公公親自把他調到了淑貴妃宮裏,做了一個灑掃太監。”
範閑瞳孔猛然收縮,顧不上拍打身上的泥土,聲音淩烈的詢問:“是哪一位洪公公?”
“洪四庠。”戴震回答說。
範閑心頭一緊,全身的神經也跟著緊繃起來。
要說整個宮中,誰對慶帝最忠誠,那麽洪四庠絕對的當之無愧。
戴公公即使沒有失勢,也頂多是後妃公裏的一個管事太監,洪公公又怎麽可能會注意到他?
可既然被洪四庠關注到了,也就意味著,這其實是被慶帝給盯上了。
想到這裏,範閑繃緊的後背上,滲出了微微的細汗——剛才自己還在清地麵前玩了個心眼,戴公公轉頭就被掉入了淑貴妃宮裏,這絕對是慶帝給的一次警示。
看到範閑愣在原地,神情嚴肅,王啟年試探性的出了聲:“大人?”
“呼……”
範閑這才回過神,努力平複了心情之後,看了看不敢多說一句的戴震,又看了看身旁的王啟年。
“老王,回到院裏之後,把關於戴家叔侄的庫檔,全部銷毀,以及從院裏到常家棺材去的這條密道,也在三天之內放棄使用。”
王啟年愣住了,銷毀檔案,還要棄用通道?
這是麵臨了什麽大危機呀,才會動用這種措施。
接著範閑又看向了戴震:“從今往後,你不認識我,也不認識監察院曾經和你聯係過,記得住嗎?”
範閑說這句話時,語氣有些嚴厲。
戴震有些忐忑的說道:“小、小範大人……”
“就問你能不能記住?!”範閑的聲音突然夾雜著濃烈的冷漠。
戴震聽完,渾身顫抖:“能……我能!”
範閑點了點頭,接著走入了地道,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王啟年很是疑惑的撓了撓頭,也緊跟在範閑身後,離開了這裏。
再次回到貨棧時,王啟年終於忍不住開口問:“大人……”
“是不是陛下發現我們私自聯絡宮裏了。”
王啟年的話剛問出口,範閑就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王啟年的小胖臉瞬間一垮,忍不住感慨道:“不是吧?大人,這……”
“陛下派洪四庠把戴公公調回去,就是在給我一個警告,讓我自己主動切斷和宮中的聯係,陛下也不會揪著這件事不放。”
範閑麵容平靜的解釋了一句,這才讓王啟年安心許多,
隻要是遊戲,就有他自己的規則,政治遊戲也是這樣,青帝可以有許多辦法來對付他,但偏偏要把戴公公調回去,他的目的就是要讓自己有敬畏心。
其實仔細想來,經曆了這一路的南下,北上,他的敬畏心確實少的可憐。
而現在……
範閑低下了頭,看了看自己有些顫抖的手,一些苦澀堆滿了整張臉。
在這個時代裏,皇權會給人帶來壓迫感,他是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
不管他做什麽,也都隻是在慶帝的眼底撓癢癢而已。
那些看似很容易實現的夢想,其實是在負重前行“”
“呼……”
範閑長出了一口氣,努力把心中的萬千思緒壓下去,轉過頭對著王啟年說:“不用喬裝打扮了,你現在就趕到院裏去,照我說的做。”
“是。”
王啟年答應下來後,就轉身走出門外。
剛走了沒兩步,他又折了回來:“大人,剛才一直忘了說一件事,您要找的人我已經給您找到了。”
範閑稍作思索,這才回憶起來,他確實吩咐過王啟年,去找那些監察院的邊緣人物。
他原本的意思是把這些人聚集起來,建立一個獨立於監察院外的私人院落,原本這件事他並不著急,可戴家叔侄的事一發生,他現在覺得迫在眉睫了。
想到這裏,範閑吩咐說:“讓他們今晚都在範府外麵等著,我會找機會和他們碰麵的。”
王啟年點了點頭,走出門去。
範閑待在原地許久之後,這才緩過思緒,邁步走向範府。
範建剛下值,此刻正在府內品茶。
範閑徑直迎上,恭敬的行了個禮,隨後開口問道:“父親,福利可有宮中的耳目?”
範閑的問題很是直白,說的再清晰一點就是大不敬。
範建的眉頭緊鎖,但一看到範閑嚴肅的神情,他想到兒子恐怕是遇到了大麻煩,思索後回答:“隻要我想,範府裏隨便一個人說的話,都傳不出去。”
“可是出了這道牆,我可能就管不了了。”
範閑的臉上終於顯露出笑容:“足夠了,謝過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