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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宣平

  寧琛幾近一字一頓的道:“你的夫子,盛淮安,活,不,成,了。”寧翊宸辨不出真假,隻看著他不說話,寧琛接著道:“皇上下了明旨了。盛淮安上折子,叱罵皇上設壇招魂求長生,皇上說這是在咒他死呢。盛家十五歲以上男丁處斬,十五歲以下男丁及女眷入奴籍,三天後便是行刑之日了。”寧翊宸心中忽的響起碎裂之聲,卻不敢露了神色,教寧琛看出破綻來,隻冷笑道:“所以大哥哥你這次前去,是助紂為虐去了?”寧琛猛地聽寧翊宸出言,以為是要罵他,瞪眼怒道:“你!”轉念一想,又覺出不對來,“好大膽個小賤蹄子!你竟把皇上同商紂王相比,罵皇上是昏君呢!活太久了不想要命了是不是!你不想要命我還想要呢!你這樣胡咧咧不怕連坐了我!”


  寧翊宸料想寧琛怕是又要對自己下手了,索性撕破臉來,冷聲道:“你何時管過我們的死活,我又為何要顧著你?那皇帝就知道自己求長生,從來不管百姓死活,與商紂王又有何異?我說的又有何錯?你們當真是好一對昏君奸臣!”寧琛從來沒想到平日裏隻是暗暗冷嘲熱諷的妹妹,會突然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直接辱罵皇帝的話來,駭的一愣,半天才說出話來:“好好好,你們兩個小賤蹄子一個二個都長本事了,留著都是些禍害,寧翊寰等我忙完這陣子立馬就把你送王屠戶那裏去!至於你……”他看向寧翊宸,“等到盛老頭子處斬了你自然就知了……”


  寧琛回來本就是有一大堆事要處理,沒想到此次進內院竟然耽誤了這許多功夫,忙不迭的走了。


  寧翊寰嚇傻了,嚶嚶哭起來,寧翊宸走上前去,拿帕子給她拭了拭眼淚,道:“原本還打算再準備的,現在看來,隻能是立即開始了。”寧翊寰問她道:“甚麽?”寧翊宸對她笑了笑,道:“還記得陸家四爺陸冥之嗎?”寧翊寰點點頭。寧翊宸道:“他沒死。”


  寧翊寰張大了嘴巴,驚得說不出話來,隻能捂住自己的嘴,呆呆看著她。


  寧翊宸:“小寰子你沒聽錯,陸冥之沒死,他還活的好好的。”


  寧翊宸目光堅定,喊了聲:“落月!”聽見應聲後,吩咐她道,“讓鄭祀去給四爺遞個消息,就說齊威侯回來了……”


  寧琛不在宣平的這段時間中,昭軍的勢力壯大了不少,燕齊諧為昭軍寫的童謠更是在市井間傳遍了,昭軍騎兵不斷壯大,更是在軍中完善了軍製,幾乎是有了正規軍的戰鬥力。


  燕齊諧在研究火器的道路上走走火入魔,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把一眾鐵匠折磨的生不如死,終於造出了昭軍自己的火器,甚至,還有,仿製的紅衣大炮。


  宣平要開春了,天要變了……


  大越建平十四年二月十三,當朝首輔盛淮安處斬,處斬之前仰天長呼:“有此君主,天亡我大越也!”其妻自盡,其子盛策甫,年十五,不願受為奴之辱,亦自盡,京城當中百姓人心惶惶,公認正直清廉,政績斐然的首輔大人,死在了“直言進諫”上,他死前的那般“胡言亂語”,別是要應驗了罷?

  建平十四年,陸冥之十七歲,少年郎麵容清越卻極是堅定,眼睛星子一般的閃爍。


  二月十三日,夜……


  鎮遠門裏麵來了一隊人馬,為首那人道:“把門開一下!”那兵士懶懶道:“大晚上的,出甚麽城。”為首那人生氣了:“你是個甚麽人啊!快開門!這事情可耽誤不得!”那士兵聽來者語氣不對,也氣上了:“你不睡覺,別人還要睡覺呢!我還就不開門了!”為首那人也生氣了,上前要打人,兩邊正劍拔弩張,這時聽見後麵車裏有人說話了:“二七,休得無禮。”那喚作二七的人停了動作,那兵士聽聲音覺得不對,也停了下來,馬車中人露出臉來,那兵士立即肅穆起來,道:“主簿大人。”主簿笑了笑:“麻煩小哥兒教我們過去,侯爺有要事要我們出城去辦。”那兵士道:“主簿大人,這幾日戒嚴,晚上出城要有文書的。”主簿給了文書,在他麵前晃了晃,夜色昏暗,看不大清上麵的字跡,兵士覺得哪裏不大對,想拿過來再看看,主簿卻收了手,麵上焦急,道:“這事情可耽誤不得,侯爺怪罪下來,我們幾個可擔待不起。”那兵士聽了,糾結了一會子,隻好道:“那主簿大人便出去罷。”


  一行人往外走,沒人看見幾個黑影子從那一大隊人馬的兩側,掠了過去,悄無聲息的就沒入了夜色,夜色黑漆漆的,甚麽都看不到,這是一夜中最黑的時候,黎明要到了……


  那幾個人輕輕走在牆邊,和夜色融為一體,看方向,是朝著齊威侯府那邊去了,一行人輕手輕腳,影子一般,一點聲音也無,到了角門門口,沒想到,門口竟然開了個小縫,裏麵露出一張臉來,是原先寧翊宸慣用的那個管事,他對著那幾個人一笑,就放了那幾個人進去。


  為首那個人,一路一直朝內院走去,聽水榭前微風拂過,淺淺掛過一層層漣漪,極是寧靜的樣子,水邊蘆花搖動,揚起一點點毛茸茸的絮子,仿若隻是同往日一般寧靜的一個夜晚,即將天明了……


  往裏走,聽見有聲音,在彈一首《鶯啼序》,輕輕緩緩,仿若夢囈……


  殘寒正欺病酒,掩沉香繡戶。


  燕來晚、飛入西城,似說春事遲暮。


  畫船載、清明過卻,晴煙冉冉吳宮樹。


  念羈情、遊蕩隨風,化為輕絮。


  十載西湖,傍柳係馬,趁嬌塵軟霧。


  溯紅漸招入仙溪,錦兒偷寄幽素。


  倚銀屏、春寬夢窄,斷紅濕歌紈金縷。


  暝堤空,輕把斜陽,總還鷗鷺。


  幽蘭漸老,杜若還生,水鄉尚寄旅。


  別後訪六橋無信,事往花委,瘞玉埋香,幾番風雨?


  長波妒盼,遙山羞黛,漁燈分影春江宿,記當時短楫桃根渡。


  青樓仿佛,臨分敗壁題詩,淚墨慘淡塵土。


  危亭望極,草色天涯,歎鬢侵半苧。


  暗點檢離痕歡唾,尚染鮫綃,嚲鳳迷歸,破鸞慵舞。


  殷勤待寫,書中長恨,藍霞遼海沉過雁,漫相思彈入哀箏柱。


  傷心千裏江南,怨曲重招,斷魂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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