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來年
今晨燕齊諧起來就覺得陸冥之神色不大對了,原本還同他嬉笑玩鬧,今日卻是連話也不怎麽說,隻是低頭思索,有時眉頭緊鎖,有時卻又傻笑起來,燕齊諧上去摸了摸他的頭,:“喂,我說四郎啊,你這也沒發燒啊,我還以為你燒傻了呢!”
陸冥之一掌打在他頭上:“別瞎說話,要傻也肯定是你先傻。”燕齊諧道:“那你到底是在想甚麽?早上一起來就魂不守舍的。”陸冥之道:“做了個夢罷了。”燕齊諧一臉笑意:“什麽夢讓你那麽在意?別是娶媳婦罷。”
……
還真讓他接猜中了。
陸冥之幹咳了兩聲,不說話,燕齊諧立馬臉色就變了:“嗷!還真的是啊!”旋即手上的火銃也不看了,立馬去扯陸冥之:“我就說你動不動就不見人影,沒事還能收到個帕子甚麽的,肯定有什麽事!”燕齊諧撲捉到了八卦分外高興,忙不迭的發問:“快說說是誰?”
陸冥之被他纏的十分無奈,隻想把這家夥的頭按在地上打一頓!
陸冥之夢到的主人公此時正在家中,滿麵欣喜地打算給自己新製春衫。春日又要到了,真好,她記得那年她還不過六七歲大,還在京中的時候,最喜歡春日時教嬤嬤糊了紙鳶,帶著小寰子踏在柔軟的草地上,一扯一扯的看那紙鳶高高飛起,後來來了宣平,春日裏風沙大,隻能把紙糊的改成絹的,但還是喜歡去。
隻可惜後來爹爹娘親都不在了,才停了不再放的。再想起來不禁欷歔不已,她輕輕咬著下唇,齊威侯這個名號,冠在寧琛的頭上,當真辱沒門楣。
這一個春天到了,下一個春天是什麽時候呢?
這一年是建平十三年,一切事情還沒有開始,昭軍一眾開始了新的一個訓練的周期,寧翊宸在寧琛上京不在的那段時間裏緊鑼密鼓的安插著自己的明線暗線,做生意,養胡馬,寧翊寰仍然什麽不都不知道,每日依舊吃吃喝喝,看話本子。建平十三年的春天到了,建平十三年的春天過去了,建平十三年是宣平最後一個還歸屬於大越的年份……
等寧琛回京,早已又是冬日將逝開春化雪的日子了,寧翊寰當時正坐在二門門檻上頭,啃著自己新烤的紅薯,一抬頭瞧見自己麵前一雙金銀線二蟒戲珠的皂靴,剛還沒反應過來,悶悶的想:“家中哪有男子穿得這樣的靴子?”便被一腳踢倒,後腦勺磕在地上,鈍鈍的疼了一下,張嘴正要哭,就聽見個聲音陰仄仄的道:“雖說是庶女,好歹是侯府出身的姑娘,怎的這般姿態,半點不知端莊矜持?你好說也十三歲了,又不是那無知孩童,別是腦子癡傻了罷!”寧翊寰聽見這聲音,哭也不哭了,從地上爬起來,直直看著他,紅著眼眶,道,咬了咬牙,牙齒格格作響,又開口恨恨道:“雖說是庶子,你好歹也是個侯爺,這般欺負幼妹撒氣,算什麽本事!”“庶子”二字咬了重音,正好戳了寧琛的痛點。寧琛繼了侯位之後,最忌諱別人說自己是庶子,況且這回還是自己從來當草芥浮遊看的、不值錢的小妹妹。
“好你個小賤蹄子!跟你姐姐學了些好本事嘛!到會說上我了,你這樣的德行,還當真是丟盡了我寧家的臉!”寧琛居高臨下看著她,冷笑一聲,“我將你許給廣安街王屠戶家做小了,一個賤蹄子,一個醃臢潑才,倒是剛好登對!”說罷,一甩袖子,不再理會寧翊寰,徑自走了。
寧翊寰在原地楞了楞,那廣安街王屠戶倒是有名,吃喝嫖賭俱全,上午開半日肉鋪,下午就要喝半日酒,動不動還同人打架,打不過了就回家打他那渾家出氣,那女人也不是好相與的,和她那酒鬼丈夫打架,打的家中沒一樣東西是好的,平日裏街上買一根針要順走半卷線,順不走就和別人罵架,罵聲能傳出整條街去,要麽就是和女人撕頭發打架,抓的別人滿臉花。
丫鬟都沒這麽嫁的!
寧翊寰心裏委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跑著去找自家姐姐,路上跑的太快,跌了一跤,摔在融化了雪的軟泥裏……身上狼狽極了,寧翊寰摔的又痛,一時掙在地上爬不起來,隻能嗚嗚的哭,哭了一會兒,有人將她從地上扶起來,寧翊宸睜眼一看,原來是乳母葛媽媽,那葛媽媽忙道:“二姑娘這是出什麽事了?”寧翊寰一見是自己人,身上髒汙疼痛也不顧了,趕緊扯著葛媽媽道:“我…我要找大姐姐……”葛媽媽也不知發生了甚麽事,隻看她神色焦急,趕忙帶著她朝寧翊宸的聽水榭走,寧翊寰精神不濟,一路跌跌撞撞,眼淚滴滴答答朝下落。
“大姐姐!”寧翊寰見著自家姐姐,管也不管就撲了上去,哭道,“大哥哥要把我許給王屠戶做小。”寧翊宸聽了一會兒她的敘述,不禁冷笑連連:“寧琛這廝,倒是慣會用親事束縛殘害女子。”她拉過寧翊寰來,用帕子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和汙漬,對著她道:“小寰子我告訴你,千萬不要被那三從四德和《女戒》《女則》上的條條框框束縛了。那是他給你定的親事,不是你自己定的,你自己的事,一定要自己決定,沒有人可以替你做決定,也沒有人可以擺布你的命運,你放心好了,大姐姐我絕不會看著你去給王屠戶做妾的。”小寰子道:“真的可以嗎?”寧翊宸道:“等時機成熟了,我們就脫離齊威侯府,遠遠逃開來去,永遠不再回來,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咱們的地方去,你以後想嫁給誰嫁給誰。”
寧翊寰懵懵懂懂,點了點頭,隻聽寧翊宸又道:“你將你那些金銀的首飾,全都融成金條銀條,將往年的舊衣裳也都典當出去,明白了嗎?”
現在就要開始準備了。
話才說完,老遠就聽見寧琛進來了,一路上的雞飛狗跳,隻見那人衝進來,看著她,詭異一笑:“盛淮安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