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全國巡回宣講團(六)
隻是,前提是必須成功。
白知縣的話他可是聽明白了,這是此次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若是完成得不好,想來就不會是甜棗了,而會是無情的大棒。
隻是,這些官員懂什麽戲?也不知道他們給的劇本是個啥樣的。若是好倒也罷了,直接就可以開始排練。若是不好,他們少不得還要進行加工。
想到這裏,迫不及待地展開劇本,杜老板開始看這個故事。說實話,他心裏還是有些不相信官府的人員。他們總是這樣,給你一個希望,卻馬上會給你一個更大的絕望。
至於劇本好不好嘛,還是他們更在行。
官府的人都是假正經,自然很難寫出好的作品來。
可是,杜老板一看這開頭,便有些停不下來。這故事太吸引人了,以至於他一口氣就看完了,深深地沉浸在這劇本講述的故事中,難以自拔。
這故事的原型是葉楓在現代的時候看過的一場電影,但是,他害怕與現行的政策有抵觸的地方,因此,也不敢完全照搬照抄,而隻是提供了一個提綱,具體故事還是宋徽幾人根據各地報上來的打拐真實案件連夜修改和追加的。
這樣一來,比之葉楓提供的故事,劇情更加完整,人物形象更加飽滿,還一環扣一環的,既能賺足人們的眼淚,又歌頌了花子沒有好下場、人民必勝、被拐嬰孩終究能夠找到家的思想。
經過修改後,這個故事大概就是說某個鄉村有一對恩愛的夫妻,男的俊女的美。夫妻倆成婚後互敬互愛,後來又生了一個兒子。孩子的出生,讓這個家的生活更加幸福。
這孩子異常聰慧,早早地便上了私塾念書。
不巧五歲這年下學的時候,偶然看見一個花子正在強搶一個小女孩,便勇敢地上前救小女孩。可惜,由於他力量單薄,最終還是被花子弄暈後抱走了,而女孩則僥幸逃過一劫。
小女孩趕緊回家報信,男孩的爹娘趕忙一邊追趕一邊報了官府。隻是可惜,無論這對夫妻如何努力,孩子終究是沒有找回來。
在堅持了三年後,女的受不了相思之苦,瘋癲了。
而男的則沒有放棄,一邊帶著瘋癲的妻子,一邊尋找兒子,就這樣,找了幾十個縣,從年輕到中年,容貌變了樣,背也馱了,但卻始終沒有放棄。
小女孩自從小男孩被拐那天開始便被村裏人嫌棄,說她是掃把星,連累了別人,自己卻活的好好的。有時候,哪怕是走在路上,也會被人丟臭雞蛋。
她就這樣一直忍著活了下來,直到十三歲這年,毅然加入了一個叫誌願者的團體,用心學習業務,最終成為誌願者裏業務最好的。她這樣做,隻是因為想幫助那對夫妻找回孩子,也幫一幫當年幫助自己的恩人。
而小男孩被拐之後,也沒有放棄,先是假裝順從,最終得以逃脫,卻由於不記得自己的家,隻好一路逃亡。在逃亡的路上,他親曆了不少拐賣案件,幫助不少孩子逃脫花子的手,找到了回家的路。
直到夫妻倆四十歲這年的冬天,小女孩不負眾望,終於找到了一條線索,找到了當年那個幫助她的小男孩。而他的娘忽然就不瘋癲了,因為她一下子便認出了自己的孩子。而小女孩也嫁給了這個男孩,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劇本的最後,是說這個花子最終便朝廷抓住,判了斬立決。而這個劇本的名字,就叫《等著我》。
故事本身可以說非常曲折,絕對能夠打動人心。關鍵是,那些台詞也很不錯的,真的是把打拐大法化作了一般的台詞。隻是,這台詞非常精煉,又激動人心,連他都想親自飾演其中一個角色。
可以想象的是,這部戲一旦排練出來,戲裏的角色都會爆紅。哪怕是扮演花子的角色,也會被天下人熟知。
小梨走到院子裏的時候,看見的便是杜班主獨自坐在那裏發呆的樣子。她也聽說了有兩個大人物來戲班的事,所以趕忙過來看看。
這年頭啊,民不與官爭,窮不與富鬥,因為爭也爭不過,鬥也都不贏,弄不好還要家破人亡。她就怕杜班主一時想不通,跟官府爭執起來,那就不好了。
“班主,班主?你這是怎麽了?沒什麽事吧?”
“有事,當然有事,不過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杜班主看見是小梨,這才笑著說道:“我們秋葉班啊,也許馬上就要天下聞名了。”
見他不像開玩笑的樣子,小梨便說道:“你說清楚啊,我們秋葉班怎麽就要天下聞名了。你不知道,你剛剛那個樣子倒是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
杜班主便將白知縣剛剛的話又說了一遍,這才把劇本遞了過去,笑著說道:“選一個角色吧,不過我覺得你很適合婉君這個角色。”
婉君就是劇本中的那個小女孩,日後的大美人,絕對的第一女主角,身上有很多光環。
和杜班主一樣,小梨也是一口氣將劇本看完了,久久不能自拔。之所以會這樣,還不是因為這個時空的戲劇都比較簡單,劇情沒有起伏曲折,台詞也是毫無出彩之處,不過是因為娛樂活動匱乏,民眾又無其他選擇,所以才喜歡看戲。
但是,這個劇本卻顛覆了以往的傳統,故事完整,情節曲折,台詞犀利,人物鮮明,隻要能夠排練出來,絕對能夠成為今年的爆款。
最為關鍵的是,也許可以憑借這一次的勝仗擺脫人們對戲子的偏見。不過是為了討口飯吃,他們也是人,冰清玉潔的人。
像民眾說的什麽煙視媚行,狐狸精轉世什麽的,卻是與他們無關的。都是討口飯吃,誰也不比誰高貴什麽。
想了想,小梨便說道:“那便謝謝班主了,這個角色我接了。隻是,其他角色要則麽辦?而且,那位大人給了我們多少時間呢?”
“角色好辦,一會兒我就去把這個事說說,想來不少人都想參演。隻是時間也非常緊張,隻有八天。想來,這段時間我們要加班加點地排練了。”
“那趕緊去吧,先把角色定下來,再把台詞分一分,好趕緊背誦下來,加緊排練。”
“是啊,這個劇本如此好,我必不會辜負了。”
晚上,今天出去宣傳的兩個組都回來了,和白知縣坐在桌子邊一邊喝茶一邊交流。曾禮臨回縣衙處理公務去了,實在是白天跟著一起走,隻有現在才有時間處理。
周懷安卻是一直陪著,生怕服務不周到。
如果說剛開始的時候他對這個宣講團還表示懷疑的,那麽此刻他已經徹底被震撼到了。所以,哪怕是已經很晚了,他的心裏卻是一點怨言都沒有的。
這些人的工作方式真的很獨特,親民不說,還特別接地氣。明明是京城來的官,但一點架子都沒有,民眾便特別願意和他們親近。
這從今天的宣傳便看出來了,宣講團所到之處,非常受歡迎,特別是在鄉村去的時候,全村的人都自發地出來了,來看看京城來的官長什麽樣子,聽聽他們講什麽。
而他們那圖文並茂的宣傳方式,迅速抓住了老百姓的眼球和心,讓他們能夠跟著共鳴。同時,他們還掌握了大量的真實數據和案例,說出來的事簡直觸目驚心。
就這樣,民眾一會兒被花子的惡心激得滿腔憤怒,恨不得生生撕了他們;一會兒又被被拐嬰孩的悲慘生活感動的悲傷不已,跟著落淚。
總之,他們的情緒被宣講團緊緊抓住了,一直跟著他們的話語走。別人不知道,他卻是明白,這才是厲害他們的厲害之處。
宣講能夠取得這樣的效果,那便是成功了。
白知縣見四人都很興奮,自己也很滿意。加上那戲班已經接下了劇本,代表他們已經有信心接下這部戲。至於宣講這邊,隻看周懷安的表情便知道成功了,那簡直是滿臉不加掩飾的崇拜。
想了想,白知縣便說道:“宣講部分,明天還有一天,一會兒睡覺的時候記得總結一下今天工作的成功和不足之處,加以改進。對了,明天的話嚴肅和宋徽二人就不要跟著去了,你倆重點準備準備後日的律法講座。至於明日的宣傳工作,李慈,你去找四個機靈的誌願者,兩個跟著你,兩個跟著張亭。他們到底是在當地服務,所以應該很熟悉這裏的情況,加上今天也跟著你們一路學習,想來是能夠勝任這項工作了。”
聞言,張亭便道:“是了,這樣做挺好的。今天我看好些誌願者都躍躍欲試的樣子,想來他們也是能行的。且我們始終是要離開的,他們早日學會這些技巧,也算是經過培訓了。”
不知不覺的,跟著白知縣工作,幾人的話越來越像葉楓,都能說些別人聽不懂的詞匯。
周懷安也趕忙道:“要我說,幾位今日著實厲害,簡直令周某大開眼界。那,明日去的時候可一定要等等我,我也要繼續跟著,學習學習。”
他說的可不是套話,哪怕是套話,那也有八分真。單單是他們與民眾打交道的方式就足夠他虛心學習了。
自從上任以來,他便發現官府在民眾中的威望非常低,因此,他們不管說什麽,總是有人表示懷疑。就拿前段時間的打拐行動來說,很多人一開始的時候總是覺得這是官府斂財的新花樣,根本就不配合工作,讓他們很無奈。
後來,還是朝廷下了通知,又見陸續有家庭尋到親人,且沒有支付一分銀子,眾人這才覺得這是真的。若是能在他們身上學到一招半式的,以後開展工作也更容易。
晚間睡覺的時候,幾人在睡覺前都開始思索白知縣的話,對自己白日裏的工作進行了總結和歸納,對不足之處也進行了反思,暗暗想著明日一定要做得更好。
想著想著便睡著了,因為實在是太累了。
第二日,張亭和李慈和周懷安的協助下找到了幾個他們心目中比較機靈聰慧、工作能力強的誌願者,分了組,這才朝鄉村走去。
昨日城裏已經宣傳的差不多了,幾人又連夜做了一個簡單的展板放在城裏人流量大的地方,又安排了誌願者負責講解,這才帶著之前的展板到鄉村去了。
至於嚴肅和宋徽,則在曾禮臨的幫助下翻閱了不少卷宗,又將自己爛熟於心的律法梳理了一遍,甚至還去明日要進行宣講的地點看了幾遍,上台講了一下,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到了宣講這一日,嚴肅和宋徽早早便起了床,認真梳洗,穿戴完畢,匆匆扒了幾口早飯,立即去了宣講地。
李慈和張亭這兩日的成功讓他們刮目相看,卻又不自覺地感覺到了壓力。按理說,他們負責的部分才是重點,但是,現在看來,他們負責的部分也是難點。
而且,人家都成功了,他倆便絕對不能失敗。
不過,有了前兩天的宣傳和良好印象,宣講團根本沒有提出參會者會得一文錢的提議,報名的人便將位置坐滿了。饒是這樣,四周還站了不少人。
不得不說,葉楓提出的要準備凳子的做法是很貼心和科學的,這還是他們參加官府組織的活動,第一次有凳子坐呢。
以前啊,都是站著或者蹲著。而站著和蹲著,差別還是有的,至少心理感覺是不一樣的。
此外,隔幾米遠便有一個炭盆,每個人還有一杯茶。誌願者們提著銅壺,時不時的便給聽眾倒水喝。先不說這宣講的質量如何,單單就這環境就很不錯的了,看得出組織者是很用心的。
反正不知道為什麽,不過是因為多了幾個炭盆,一杯水,幾個誌願者,眾人便有了一種自己是文化人的錯覺,仿佛要參加什麽大事一般,十分重視。
等到嚴肅和宋徽兩人上台施了禮,風度翩翩的開始侃侃而談,引經據典,說的又是他們能聽懂的白話,一看就是飽讀之士,豐富的知識令聽者著迷。
等兩人講完,眾人都報以熱烈的掌聲。
不過,這還沒完,按照安排,還有現場提問環節。
這是宋徽和嚴肅二人最拿手的部分。因為理論知識無論怎麽講,無論怎麽講官話轉為民眾能夠聽懂的語言,始終是有些枯燥的。
而現場提問就不一樣了,他們可以根據實際情況靈活運用知識,隨機應變,根本不會冷場。
果然,由於氣氛很好,舉手提問的人很多。
宋徽選擇了一個看上去特別迫切的人,讓他站了起來,和藹地說道:“有什麽問題,你請說。”
那被叫到的人有些緊張,又下意識地四下裏看了看,舔了舔嘴唇,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見狀,宋徽便道:“沒有必要害怕,有什麽話都可以說。坐在你麵前的,都是支持你的人。而且大夥都知道,我和嚴肅都是來自刑部,真有什麽冤屈,我們幫你申訴。”
聽了宋徽的話,這人這才鼓起了勇氣,結結巴巴的說道:“剛剛聽大人講,買孩子的家庭一樣是犯法的。所以,而我身邊剛好有這麽一個家庭,他們家沒有孩子,好像是那男的生不了孩子,所以便從花子那裏買了一個。可是,我覺得他是沒有惡意的,能不能隻是把孩子帶走,但是不要判他們入獄啊?”
說完,便趕緊低下了頭,仿佛自己做錯了什麽事一樣。的確,他這樣問,倒是變相的舉報了。熟悉他的人,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
根據這一點,官府根本不難抓住那人。
宋徽一聽,便知道這人說的多半是事實,而且很有可能這個買主就是他的親戚什麽的。要不然,他不會這麽緊張和結巴。
想了想,宋徽便說道:“這個啊,我需要詳細的講一講。首先,買孩子是犯法的,這個是毋庸置疑的。按照我們當前的打拐大法,除了要將孩子帶回原來的家庭外,這買主是要入獄的。但是,考慮到這部大法剛剛實施,很多人還不知道這個政策,所以,在看到聽到這個政策後,買主第一時間主動承認錯誤,並且將所買的孩子送到當地衙門,我們是可以考慮免除其入獄刑責的。”
“所以,若是你認識這個人,你趕緊回去告訴他,馬上將孩子送到衙門來,同時舉報孩子是在哪裏買的,越詳細越好,我們便不追究這個人的責任。”
其實,對於要不要把這一條加入打拐大法,很多人是持反對意見的。因為他們覺得,買主是很無辜的。
可是,葉楓在信裏說的很清楚,那就是“沒有買賣便沒有拐賣”。如果買主不買,那麽花子拐了孩子後也是沒有辦法賣出去的。
這樣一來,買主不買就很重要了。
答完這個問題,那人似乎得到了解脫一般,一下子鬆了口氣。但是,他身邊的人立即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大人,我覺得買主有罪這一條未免有點苛刻了。他們生不出孩子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為了後繼有人,便隻能通過購買孩子來實現這個願望了。大夥說是不是啊?”
宋徽講了半日,嗓子有些痛,正要回答,嚴肅站了起來,對著那人就道:“感謝你提的問題,說實話你提的這個問題很好,我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有這個疑問。這樣,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先做個調查。請問,覺得買主不應該負責的人舉手。”
見大夥麵色猶豫,嚴肅便道:“這隻是一個講座,所以大夥沒有必要有心理負擔。且舉手不負任何責任,隻是表明一個態度問題。”
聽了嚴肅的話,眾人這才開始舉手。
嚴肅一看,居然有大半的人都舉手了,的確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想了想,嚴肅便道:“相信大家都看到了,舉手的人有一大半。也就是說,很多人持了和剛剛這位一樣的觀點。不過,我倒是好奇,那些沒有舉手的人,你們是怎麽想的?為什麽你們就覺得買主也是有罪的呢?是聽了我們剛剛的宣傳,還是因為你有其他的想法?那些沒有舉手的,有人願意站起來解釋一下麽?”
聞言,一個誌願者站了起來說道:“大人,我是一個誌願者,同時,我也是一個從小便被拐賣的孩子。雖然很多人都在幫我尋親,但是,找了好幾年了,一點線索都沒有。很多時候,我都在想,我的爹娘是不是已經過世了。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們過世的時候一定是很遺憾的,甚至是死不瞑目的。我之所以讚同買主也是有罪的這個說法,是因為這些年我總是在想,若是當初買我的那家人沒有買我,或者說,天下所有的買主都不買孩子,那麽,花子拐來的孩子還能賣得出去嗎!”
這個誌願者的身世很快引起了在座各位的同情,他們的內心也開始動搖,就如他所講的一樣,若是天下的買主都不買孩子,那麽,花子還會去拐賣孩子麽?
不得不說,這個誌願者給嚴肅起了一個很好的開頭,嚴肅接著說道:“他說的沒錯,我的意思基本上也是這樣,我們製定這條律法的根據也是出於這個。曾經有位高人講過這樣一句話,沒有買賣就沒有拐賣。也是因為如此,我們才呼籲,沒有孩子的家庭不要買孩子。因為,不但會犯罪,還要花不少銀子,另外,也相當於在變相地拆散別人的家庭。”
“大人,你說的這個我記住了,也覺得很有道理。但是,那些沒有生育的家庭該怎麽辦呢?”
“這就是我要說的另外一個問題,那些沒有生育能力的家庭,想有個孩子後繼香燈,這是合理的想法,但是,除了買被拐的孩子,或者來路不明的孩子,還可以采取收養的方式。現在,幾乎每個州縣都有慈幼局,他們大可以到慈幼局去挑有緣分的孩子帶回家養。所以,我們倡導以領養代替買賣。”
嚴肅這個人的特點就是麵相顯老,同時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的話簡直像鍾鼓一樣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特別是其中的兩句話,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成為了通縣老百姓口中的名言,那便是“沒有買賣就沒有拐賣”和“我們倡導以領養代替買賣”。
也就是因為這次的宣講,許多人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買孩子一樣是犯法的,而且等同於變相地拆散別人的家庭。
也就是說,無論是道德情感上還是律法層麵,人們終於意識到買孩子是不對的,而且慢慢地接受了這一條律法。
後繼香燈是好事,但絕不是以拆散別人的家庭為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