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過麥
葉楓到這個家住下來後遇到的第一件大事,便是過麥。
“過麥”是青山縣的土話,其實翻譯過來就是收小麥的意思。在農村待過的人基本都知道,每年收小麥的時間一到,基本上也就意味著農忙開始了。
的確如此。
除了收小麥,接下來還要收油菜,種玉米,種紅薯等等。
而這段時間的天氣又是極其陰晴不定的,往往上一刻還是晴空萬裏,指不定下一刻就烏雲密布了,給你帶來一陣急促而意外的偏東雨。
因此,除了勞動工具等,天氣狀況似乎是影響收小麥的最大因素了。畢竟,天氣若是一直不給麵子,農民的損失將會是十分慘重的。
而小麥,可以說是家家戶戶最常見最可口也最值錢的糧食了。無論是玉米高粱還是紅薯,都不及能夠磨成白麵的小麥珍貴。
這日傍晚,陳繼興編完最後一個竹筐,趁著葉氏還在做晚飯,便背著手準備出門去。他最近編製的竹筐都是細細密密的,一看就知道是用來裝糧食的。
見狀,千言上前拉著陳繼興的手甜甜的問道:“爹爹,你這是要去哪裏呀,娘剛剛說了,馬上就要吃飯了哦。”
葉楓一聽有些忍俊不禁,心裏知道這丫頭的潛台詞是“馬上就要開飯了,不許亂跑”。
她有時候和小夥伴玩瘋了,是會錯過飯點的,每次都需要葉氏放開嗓子在門口吼一吼才會依依不舍地回來。為此,陳繼興曾無數次說她“吃飯都趕不上”。
現在,她這樣說,倒是有相同的意思。
聞言,陳繼興也不惱,蹲下來摸著她的頭說道:“爹爹要去地裏看看,看看小麥熟了沒有。要是熟了,明日就該下地去收了。”
“小麥?是不是可以用來做餃子的白麵?”
這個家上一次吃餃子,還是去年過年的時候。雖然去年整整一年也就吃了那一頓餃子,但千言還是念念不忘的,覺得那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是啊,小麥磨成粉就可以做餃子”,陳繼興說著便站了起來,對葉楓也說道:“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這小麥最是精貴,要是熟過了卻不下地割回來,是要炸在地裏的,那就真的可惜了。”
“好啊,那我們去看看吧。”葉楓也一副極其感興趣的樣子。隻是,三人走之前,他到底是進了廚房,跟葉氏交待了一聲。
說實話,作為農大畢業生,葉楓雖然熟知小麥的種植過程,卻不知道是如何從地裏收回家的。書上不過是簡單地介紹,在機械化收割出現之前,靠的都是人工收割和脫粒。
隻是,如何收割,如何脫粒,書上卻沒有言明。不過,估計就算是說了,學生們也理解不了。畢竟天天待在象牙塔裏,除非親身經曆過,否則哪裏會知道這些事情。
現在好了,他可以親身經曆一番了。
隻是,接下來幾天的經曆,會讓葉楓充分理解什麽叫“粒粒皆辛苦”。不得不說,人工收割、脫粒小麥的過程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落日的餘暉裏,陳繼興和葉楓一左一右地牽著千言,朝自己家租種的麥田走去。
到了麥田,陳繼興蹲下身子查看麥粒的成熟程度去了,葉楓卻是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吸引了。
此刻,他的滿眼裏都是飽滿而自信的麥穗,它們高昂著頭,隨著微風而動,似乎在展示著自己的功績。夕陽裏,這些原本是淺黃色的麥穗變成了金黃色,仿佛滿田的金子。
滿眼都是希望。
陳繼興已經摘下了一顆麥穗,又用自己粗糙的大手快速搓了搓,一邊搓一邊吹,頓時便有不少的殼和灰飛了起來。如此反複,到了最後,留在他手心裏的,便是一粒一粒飽滿的小麥了。
由於是新鮮的,富含水分,所以這些麥粒倒是顆顆飽滿,看著十分喜人。
分別給了千言和葉楓幾顆,陳繼興將剩下的麥子全部丟進了嘴裏,細細咀嚼。也許是感受到了新鮮小麥特有的清甜和鮮香,陳繼興眯著眼睛笑了起來。
葉楓和千言也有樣學樣,將麥粒丟進嘴裏吃了起來。
“爹,這個真好吃,我還想吃。”
雖然味道還行,但葉楓卻覺得談不上好吃。
“好,那我們就再摘幾個回去,拿火燒了更好吃。”
“好啊好啊,爹你快摘……”
原來,這小麥生的也可以吃,還能拿回去燒著吃,葉楓心道,這些可是他以前不知道的。
他原以為小麥隻有磨成粉後才能食用的。
其實,這就是葉楓的無知了。小麥不僅是一種糧食,還是一味中藥。
在千言的期盼中,陳繼興又摘了四個麥穗,這才拉著千言往回走。
“這麥子是熟了,後日便可以過麥了。”陳繼興喃喃地說道。隻是,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千言和葉楓聽。
回到家,關了院子,上了閂,幾人這才走進灶間。葉氏正在炒菜,陳繼興便坐到了燒火的位置。
見狀,葉氏便道:“好了,你不要再加柴進去了,鍋裏差不多可以了。”
陳繼興說了句“曉得了”便不再言語,又用燒火棍輕輕捅了捅灶裏堆積的柴灰,頓時便有不少帶著火星的灰順著灶裏的縫隙漏了下去。
待到將這些灰弄到擋石板前,陳繼興又把這些灰鋪平了,這才將幾個麥穗丟了進去,複又把灰蓋上。
頓時,整個屋子裏便彌漫著一股奇異的味道。
“姐夫,這麥粒這麽不經燒啊?”葉楓好奇地問道,要說這不過是剛剛放進去,結果立馬就有了香味。
陳繼興一邊笑著說,“你沒聽過麽,麥子沒有血,下鍋就吃得”,一邊用棍子將灰扒開,將幾個麥穗掏了出來。
又是重複剛剛的動作,隻是更加輕柔,畢竟麥粒四周的殼幾乎都被火烤的不見了,加之葉氏正在灶上做菜,他是不好直接大力吹灰的。
等把這些燒熟了的麥粒吃進嘴裏,又是另一番風味。難怪說大俗大雅,很多時候境界就是這麽產生的。這些麥粒經過這樣簡單粗暴的炮製,較之新鮮的時候又是另一番滋味,也不知道在火堆裏產生了什麽反應,實在是太奇妙了。
吃過晚飯,陳繼興便坐在灶間同正在洗碗的葉氏聊天。
“那麥子我剛剛去看了,卻是已經熟了,明後天便可以過麥了。”
“是麽,隻是這天氣讓人琢磨不透,家裏堆放麥稈的地方也沒準備好。要不就後日吧,明天再準備準備。”
“我也是這麽想的,明天我們先把堂屋騰出來吧。”
“嗯,一會兒我再把那幾塊擋布拿出來。對了,你還記得那兩塊石板在哪裏嗎?我怎麽記不起來了。”
“石板?去年用完不是用那幾塊布包著麽?你一會兒去看看,我記得好像是。”
等葉氏成功找到那幾塊擋布,下麵果然還有兩塊石板。陳繼興便把家裏最高的凳子端了出來,放平了,這才將兩塊石板放了上去。
葉楓一看,這石板十分光滑,應該是精心打磨過的。隻是,倒是看不出來是用什麽石頭做的。
“姐姐,這石板是拿來做什麽的?”見葉氏和陳繼興在凳子下放了一個極大的竹筐,正好對著石板的位置。然後,便在凳子四周豎了幾根長短適中的竹竿。兩人又把那幾塊縫在一起的布拉著扯開了,圍在了其四周,倒像是在做一個極其古怪的衣櫃。
隻是,這衣櫃隻有三麵,入口處卻是沒有遮擋的。
看到這裏,葉楓隱約有了一個想法。難道,這麥子收割回來,是要在這石板上猛烈撞擊,好讓其脫粒?
這脫粒裝置未免也太簡陋了些吧?
聞言,葉氏一邊繼續搭建這個奇怪的物件一邊說道:“這個啊,是拿來摔粒啊。怎麽,你之前沒見過?”
果然是這樣,葉楓心裏想到。隻是,就這樣的工作環境,這小麥脫粒得脫多久,又該會有多麽辛苦啊?
第二日,葉氏和陳繼興都起了個大早,將堂屋打掃得幹幹淨淨的,又把昨日那個看上去十分簡單的裝置進行了某種意義上的加固和調整,這才急匆匆下地去了。
這個時候太陽還未升起,麥穗是有些潤的,不怎麽刺撓人。天又涼快,最適合幹活。等把麥子割好鋪在地上,一會兒就幹了。
葉楓和千言起床的時候,發現堂屋裏除了這個裝置,以及地上鋪著的竹席,便空無一物了,想來麥子收割回來是要放在這屋子裏的。
也是,放在哪裏都不合適,反正這屋子裏放了竹席,以後歸置起來也方便。
到了半下午,太陽還依舊在天空掛著的時候,從地裏返回的陳繼興對葉氏道:“依我看,我們現在就去收一些回來放著。今天天氣好,但接下來的幾天就未必了。”
聞言,葉氏便道:“行,反正現在去收,晚上就可以摔粒了。”說著便拿起了葉楓叫不出名字的有點像鐮刀的東西,遞了一把給陳繼興,兩人便往外走。
走到門口,葉氏又轉頭吩咐了葉楓和千言幾句,這才出門去了。
隻是,葉楓還未回過神來,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幫著做什麽。想了想,陳繼興剛剛出發的時候是沒有拿扁擔的,也沒有拿竹筐,想來是忘了,便對千言道:“走,我們去送竹筐和扁擔去。對了,家裏還有刀嗎?”
“刀啊,家裏好像隻有兩把。”
“那我們去千良家借一把吧?”
“借來做什麽呀?哦,你是想下地割麥子?爹娘是不會同意的。”
千言猛地搖頭。她去年便想下地幫忙,結果陳繼興倆口子死活不同意,葉氏更是說她下地估計隻會幫倒忙,要是割到手就更麻煩了。
“沒事,我也是半個大人了,我會割麥子。”葉楓對千言道。
他的確應該會。
雖然從未割過小麥,但他收過水稻、油菜、玉米和紅薯。想來應該都是差不多的。
就這樣,兩人帶著竹筐和扁擔到了千良家,又把這些放在了屋外,這才進了千良家的院子。
趙氏正在家裏擦洗竹席,又和千良在準備石塊。見葉楓和千言來了,趙氏便道:“來找你千良哥玩啊?我們家這幾天可是要過麥了,他陪不了你們哦。”
千言便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們是來借你家的刀使一使的。我爹娘已經下地去了。”
見葉楓點頭,趙氏便道:“千良,你去把割刀拿一把出來”,這才對葉楓道:“你們家倒是心急,已經下地了。不過今天這天氣的確不錯,早點收完心裏也踏實。怎麽,你也要下地?你會麽?”
聞言,葉楓便道:“倒是會一點。就算是不會,這種事想來一學就會的。”
對此,趙氏隻是笑了笑,不再言語。且不說葉楓看著細皮嫩肉的,這個天氣,割小麥可不是人人都受得了的。
轉眼又想到她的千良。
當初還不是和葉楓一樣,細皮嫩肉的,可現在呢,看著倒比同齡人黑了粗糙了不少,也更顯成熟,還不是因為跟著她過苦日子的緣故。
歎了口氣,趙氏又繼續準備過麥的裝備去了。
到了地裏葉楓才發現,加上早上割的,陳繼興和葉氏已經割了好大一片地了。這是,這些割好的麥稈都是直接放在地上平鋪著,倒像是刻意暴曬似的。
葉楓原以為他們會直接割麥穗的,哪知他們是從麥稈的根部直接割,割好後又齊齊整整地放在一起。
也就是這會兒葉楓才明白,看來往後是需要握著這麥稈,將之使勁往石板上砸摔以此來脫粒。
隻是這樣一來,光是挑這些麥稈回家就得需要不少時間和體力。難道直接割麥穗回家讓碾子碾了脫粒不行麽?
看來,等以後有空了,葉楓得好好問問這事。
見葉楓和千言來了,葉氏直起身子趁機歇口氣,對兩人說道:“你們來做什麽?鎖門了麽?”
又見葉楓和千言拿了竹筐和扁擔,葉氏便笑著說道:“傻孩子,挑麥稈回家是不需要竹筐的,到時候拿篾條一捆就是了。好了,你們拿著竹筐和扁擔回家去吧。”
葉氏的話剛說完,葉楓果見地裏放著不少篾條,看來這是拿來當繩子用的。而篾條的旁邊,不是扁擔又是什麽?
看來自己果然是啥都不知道,倒真的有點幫倒忙的感覺。想到這裏,葉楓便道:“姐姐,我去千良家借了一把刀,我也會割的。不如,你就讓我試試?”
對此,葉氏也沒拒絕,隻當他是想體驗一下,想都沒想便道:“可以啊,隻是千萬注意,不要割到手了。”
說完便蹲下了身子,繼續割麥子。
葉楓走到葉氏附近,學著她的樣子蹲了下來,拿手握住一把小麥杆,用刀一割,這把小麥便成功地離地了。初次成功的葉楓見割小麥似乎沒多難,便繼續操作。
等在一旁的千言見自己無事可做,便盡量將那些已經割好的小麥抱了堆在一起。見狀,葉氏便道:“你還是去撿麥穗吧,不要抱了,要不然晚上該喊身上癢了。”
葉楓知道葉氏所言非虛,這麥穗最是撓人刺人,那些皮膚敏感的人可不敢碰。他不過剛剛割了幾分鍾而已,便滿頭大汗,渾身不自在,總覺得有些癢。
又割了一會兒,陳繼興便直起身子看了看。見割了不少了,便將刀別在腰上的汗巾裏,伸開雙手將那些割倒的麥子抱往一處。
等到一堆的麥子差不多了,陳繼興這才將篾條輕輕從麥堆下麵穿過,然後將篾片的收尾相連,又用腿摁住麥堆,摁了又摁,直到確保篾條收到最緊處,這才打了結。
就這樣,一堆麥子便捆好了。
陳繼興又依照這樣的法子捆了好幾捆,這才拿扁擔穿了兩捆,挑起就往家裏走。
今天動工晚,是避開太陽太熱的時候下地的。照這樣的速度,搞到傍晚便差不多了。要是等麥穗上了露水,就不好脫粒了。
就這樣,一家人忙到傍晚,眼見著太陽要落山了,葉氏和葉楓便不再割了,而是將麥稈抱成一堆一堆的,方便陳繼興捆好。
捆這麥稈需要力氣和技巧,無論是葉氏還是葉楓,都是搞不定的,還隻能由陳繼興來做。
等陳繼興不知道是第幾次返回了,又數了數地裏的麥捆數量,葉氏便帶著葉楓和千言拿著刀往回走去。
此刻的葉楓已經不想說話了,隻覺得渾身都不自在。麥穗的刺,加上汗水,葉楓隻覺得渾身都有些癢意。
他現在隻想洗個澡。
先是去千良家還了割刀,葉楓回家的時候,葉氏已經開始做飯,卻沒有燒洗澡水。對此,葉楓有些不理解,但卻也沒問,畢竟葉氏這樣做自有她的道理。
等吃過晚飯,葉楓便明白了。
洗過碗,刷好鍋,葉氏便燒了一大鍋水,先是幫千言洗了澡,又讓葉楓自己去洗了澡,葉氏便對二人道:“我們要開始摔麥了,你們就待在房裏不要出來。或者,你們出門去轉轉也是使得的。”
想了想,葉楓便覺得還是待在家裏比較好。雖然現在是夏夜,出去納涼也沒什麽。不過,他實在是有些好奇,葉氏和陳繼興準備如何脫粒。
葉楓便道:“姐姐,我們先待在屋裏,看看你們如何脫粒,一會兒再出去。”
葉氏無可不可,吩咐了兩人幾句,便和陳繼興用帕子包了頭發,開始脫粒。
和葉楓想的一樣,陳繼興和葉氏一人拿了一把麥稈,走到石塊跟前,便猛地開始往上麵砸。頓時,麥粒四處飛散。葉楓這才明白,原來那布塊是為了擋住這四處亂飛的麥粒。
當然,由於進人這一麵是沒有攔住的,所以時不時的便有麥粒飛出來。隨之而來的,還有漫天的灰塵。
不過是短短十多分鍾,葉楓便有些受不了了,帶著千言便往屋外跑。再不出去,他們這澡就算是白洗了。
出了院子,抬頭一看,已經是滿天星光。夏日的夜裏,星光似乎格外璀璨。雖然沒有看見月亮,但光線卻足以照亮附近的路。
葉楓和千言走在這鄉間的坑窪小路上,時不時的便能遇上一些同樣出來納涼的村民。隻是,這人數明顯是比前幾天少了。看來,指不定就和葉氏和陳繼興倆口子一樣,在屋裏脫粒呢。
又走了一會兒,千言喊困了,葉楓便帶著她往回走。
到了自家屋外,還未進院子,葉楓便感覺到一股嗆人的氣息。及至開了門,這味道便更加重了,惹得兩人直打噴嚏。
見兩人回來了,葉氏和陳繼興便暫停了脫粒。等二人進了屋子,葉氏哄睡了千言,兩人這才又開始辛苦勞作。
劈劈啪啪的響聲,弄得葉楓根本睡不著。躺了一會兒,葉楓便索性起床出了屋子,去灶間為陳繼興和葉氏二人燒洗澡水。
就二人這個樣子,不洗澡是絕對睡不著的。
葉楓一邊熟練地燒火一邊想,也就是這陳繼興家窮,沒個單獨的屋子用來脫粒。其實,哪怕是在柴房脫粒也是使得的,也比在堂屋裏弄好。
兩人不過是弄了一兩個時辰,現在整個屋子都是一股嗆人的味道。不用看也知道,空氣裏肯定都是灰塵,吸多了肯定不利於健康。
就拿千良家來說,他們家脫粒的地方很明顯就不是堂屋,畢竟他去借刀還刀的時候就看見了,趙氏是在住處旁邊的那間屋子布置。
但陳繼興家的屋子統共就這麽多,至於拆房,根本沒有,不過是依著後院的屋簷下放置柴火罷了。
等到葉楓燒好水,又去叫了兩遍,陳繼興和葉氏這才停止了勞作。隻是,由於滿身是汗,也不敢立即洗澡,便坐在那裏休息。
葉楓一看,兩人此刻滿頭滿臉都是灰。更誇張的是,連吐出來的口水和擤出來的鼻涕都是黑黑的,想來是那些漫天的灰塵造成的……
隻可惜家裏隻有兩塊石板,而葉楓又太矮小,力量也不夠,脫粒這一環節他實在是幫不上忙。想到這裏,葉楓便決定明日多出一點力氣幫著割麥子,能幫上一點算一點。
休息到差不多了,葉氏二人便提著木桶裝了水洗澡去了。
葉楓回到床上,隻覺得滿屋子還是灰塵。不過也沒辦法,隻好拿帕子捂了嘴,側著身子睡了。
第二日,葉楓和千言起床的時候,發現家裏已經沒有人了,陳繼興和葉氏早就下地幹活去了。葉楓心裏明白,他們之所以走得這樣早,為的避開烈日。
吃過飯,二人便依舊到了地裏,葉楓接過陳繼興手裏的刀跟著葉氏割麥子,陳繼興則開始捆麥子,往家裏挑麥子。
跟昨天傍晚相比,此刻的麥子由於太陽的暴曬,更加刺人,也讓葉楓覺得更加不適。拋開被麥穗刺出的那些血痕,他最受不了的便是渾身上下明顯的癢意。
隻是,為了葉氏和陳繼興少辛苦一點,他愣是忍住沒開口,繼續割著麥子。
又割了好一會兒,因為覺得雙腿有些酸了,葉楓便站了起來。隻是,也不知道是因為蹲久了還是缺營養,又或者缺水,葉楓忽然就覺得有些天旋地轉的,眼前都是星星。
他捂住額頭,眯著眼睛,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看來他還是太瘦弱了,體力也很差。
好在太陽越來越大,葉氏想了想,覺得有了葉楓的加入,似乎不用那麽拚,便帶著兩個孩子回家去了。
到家後,葉楓和千言在休息,葉氏卻沒有閑著,因為堂屋裏的麥子越來越多,為了節省時間,陳繼興都是隨意丟在地上,並沒有進行歸置。
解開篾條,葉氏將麥子一堆一堆地放好,這才開始去灶間做飯。
半下午的時候,倆口子自然又去了地裏。葉楓實在是覺得累,便休息了一會兒再去的。
晚飯後,陳繼興倆口子依然是在堂屋裏進行脫粒,弄得屋子裏全是灰塵。葉楓倒是越來越習慣了,不再為灰塵而煩惱,反而是覺得葉氏倆口子這樣會不會太累了。
畢竟,白天在地裏勞累,晚上還要繼續幹體力活,這樣下去,鐵打的身子也是遭不住的。不過也沒辦法,若是不趁夜間脫粒,白天割好的麥子便沒地方放。
為什麽沒有人願意當農民特別是這個時代的農民?因為真的太累太辛苦了。
其他的暫且不說,就拿收麥子這件事來說吧。這麥子一看就是冬小麥,應該是去年冬天種下去的。拋開翻地、播種、施肥、鋤草、澆水什麽的不說,單單是收割回家,或者脫粒的任一環節就夠人受的。
期間,還要提防老天的“惡作劇”。
就拿今天下午來說,天氣看著好好的,晴空萬裏,搞得地裏熱浪滾滾的。哪知,不過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忽然間烏雲密布,還沒來得及反應,大顆大顆地雨滴便開始傾瀉。
葉氏一家找了棵大樹,戴著草帽在樹下躲雨。看著地裏那些已經割好的麥子,葉楓擔心地說道:“姐姐,這些麥子怎麽辦啊,淋濕了也不能拿回家吧?看來我們明天需要帶一塊布出來,一下雨就遮住。”
他原本想說帶一大塊塑料出來的,結果轉念一想,這裏哪裏來的塑料啊,於是隻好說布來替代。
哪知,陳繼興並不在意地說道:“這有什麽,不礙事的,這雨下不了多久,一會兒就會停的。這麥子怎麽濕的,一會兒它便會怎麽給你曬幹的。”
不知道是經曆多了還是極有眼光,反正這雨的確是一會兒就停了。等葉氏幾人再次下地勞作了一會兒,太陽便出來了,將之前割好的打濕了的麥子又曬幹了。
其實,也就是麵上的濕了而已,底下的還是幹幹的,根本沒有受到影響。
就這樣,白天在地裏勞累,晚上在堂屋裏脫粒,重複過了好幾天,葉氏家的小麥終於全部收完了。現在已經脫粒完畢,全部曬在後院的竹席上。
而剛開始曬的那些,基本上已經幹透了。
葉氏又開始了一項新的工作,那就是隔上一段時間便拿著竹犁耙去翻曬這些麥子,晚上的時候還用掃把除塵除灰。
看著滿天飛的灰塵,葉楓心裏明白,這小麥一天曬不幹,一天不交租子,一天不入庫,這個家就會時刻浮著灰塵。
好在收油菜和種玉米還能隔上一小段時間,所以陳繼興和葉氏也有一點點時間休息,恢複體力。
什麽時候該種什麽,該收什麽,什麽時候該休息,往大了說是按照種植規律和節氣來的,是尊重自然規律。
往小了說,卻是留給農民們足夠的休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