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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不談戀愛，又不結婚，那就讀書唄，參加成人高考，去大學進修。”雅兒鄭重其事道。


  “我討厭讀書，討厭大學，也討厭那些大學生。”小雪人嘴上不屑，心裏卻強忍著無奈和酸楚：她喜歡讀書，喜歡大學，曾經的理想是想當一名大學老師，可現實是僅活下來這件事，就費盡了她全部的好運和力氣，上學讀書對她來講太奢侈了！她鄙視說謊的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對雅兒說假話，似乎隻是因為這樣說話感覺會很酷。她就想酷酷的！但其實，她又的確很討厭讀書，討厭大學，討厭大學生，在路上看見讀書人，看見大學生，有時會很憤懣地想：你們有什麽了不起，我才不羨慕你們！

  有時又會很期待地想：如果我也能上大學多好啊，然後做一個很有學問的大學老師！


  雅兒這才意識到什麽一般，微微蹙眉，問：“你怎麽了？怎麽感覺你今天黴黴的？不會是我惹你不開心了吧？”


  “沒有，我是沒睡醒，想要睡覺。”看吧，說了第一個謊，就要說第二個謊去圓第一個謊，她明明想說的是：你能不能不要煩我，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我隻想一個人呆著。


  “哦，那就好。不然我都不敢跟你說話了。”雅兒如釋重負，話題繼續，聲音很輕地說，“不然你去考個會計證啊導遊證啊什麽的，會計工作好輕鬆的，做導遊就可以到處免費旅遊，蠻好的。”


  “可是，你自己都沒有去考，在這方麵也沒有經驗，所以，其實你自己都不知道好不好，卻要我去做，我覺得好荒謬……”小雪人用夢囈般的聲音說著，仿佛快要睡著一般。


  雅兒頓時啞然，但並不生氣，想了想，說：“是的，這一點是跟我爸媽學的，他們就是這樣瞎指揮我的，不許我這樣不準我那樣，害得我也跟著瞎指揮你。”


  小雪人聽她這樣說，心裏頓時一亮，睜開眼睛，偏過頭來望著雅兒，說：“其實你也好聰明啊，就是這個道理。我們用大人對待我們的方式，對待著別人，人們好像被限製在已知的框架裏，而重複使用那些儲存在腦子裏的信息……那多人都過不好自己的人生，卻在瞎指揮別人的人生，而且他們根本就意識不到這一點，還總覺得自己對。”她這樣說，自然是因為雕塑媽媽，雕塑媽媽根本就不是好媽媽，可，她能怪媽媽嗎？不能。其實她早就不怪雕塑媽媽了，如同她不知道要怎樣做一個好的女兒，雕塑媽媽也不知道要怎樣成為一個好的媽媽吧。如同她一心想要做個好的女兒，也許雕塑媽媽也一心想要做個好的媽媽吧……可，雕塑媽媽到底是怎樣的人呢？如果她現在的待人處事都是從雕塑媽媽那裏學來的，那麽雕塑媽媽也和她一樣的嗎？也會過得很悲傷很無助，但其實又很努力很倔強麽？

  “就是，我媽媽脾氣不好，害得我脾氣也好暴躁。從小我都想，如果我的媽媽很溫柔就好了。”


  “可是，我覺得你媽媽好溫柔啊！”小雪人表示不可思議，雖然很明白雅兒脾氣的確不好。


  “那是你沒和她生活在一起，每天和她在一起，就知道她脾氣多暴躁了。她對外人都很客氣溫柔……就我爸受得了她。”


  “呃……你爸那麽愛你媽，她怎麽還暴躁啊？我聽別人講，人如果不缺愛，就很有安全感，就會脾氣很好。”


  “我媽根本就不愛我爸，她總吵著要離婚的，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媽還跟別的男人跑過一回，是我爸去把她找回來的……”雅兒沉默半晌，又說，“這件事我都沒有跟別人說過，還是第一次跟你說。”


  “啊？”小雪人錯愕得半天說不出話……


  “我一點安全感都沒有，也不知道要不要相信愛情，我媽讓我感到這個世界好奇怪。”雅兒毫不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又說，“小雪人，我覺得和你在一起，自己就沒那麽暴躁，可能是你脾氣比較好吧。所以，你和你爸媽關係應該很好吧，他們都是很溫柔的人吧？”


  “啊？”小雪人目瞪舌僵，這個問題她還從沒思考過呢，微微說了句，“可能吧。”暗暗思忖，難道雕塑媽媽是很溫柔的人嗎？難道她也是一個溫柔的人？可雕塑媽媽曾把她打得腦袋開花呢！應該是雅兒不了解雕塑媽媽，才把雕塑媽媽想得那麽好吧，就好像她也不了解雅兒媽媽，而覺得雅兒媽媽好。哎，人怎麽是這樣的呢？為什麽會那麽自然地覺得不了解的東西就是好的呢？


  “但是，我怎麽從沒聽你說起過你爸媽？你一個人在外麵打工，他們應該很擔心你吧？”


  “是。”小雪人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她很害怕雅兒繼續追問她的家事，趕緊轉換話題，說，“你真的想分手嗎？其實你根本不想分，對吧。”


  雅兒噗嗤一聲笑了，說：“你好聰明，好像可以知道我在想什麽，你怎麽這麽厲害！艾瑪，跟你說說話，聊聊天，我就突然覺得心情好了。”


  “因為你要分手，就直接分了嘛，幹嘛還來問我？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小雪人跟著笑了，一邊在被子裏把腳抬高，“這麽簡單的問題，都不需要用腦子想，哈哈——”心想，雅兒，我也和你一樣，跟你說說話，也突然覺得心裏輕鬆了，不然她現在應該是蒙在被子裏哭吧。所以，科學家說的是對的麽：“經研究證明，一個人的廢話越多，幸福指數會越高。”從前她一直以為是對的，但現在她覺得，呃……不對，她反倒覺得：那些話多的長舌的人，其實是因為他們幸福指數很低。就好像她今天是因為心情不好，而想要說一些酷酷的話、甚至傷人的話，才話多，平常都沒這麽能說，並且還是被雅兒逼著聊天的……所以，隻能說願意聊天，願意傾訴，是很好的化解情緒的方式，那些話多的人其實是不開心才要說話來化解情緒。那麽又要如何看待那些不開心就不願意說話的人們呢？那是他們不願意說罷了，隻要願意說，人們會濃墨重彩地跟別人說自己的心事，甚至帶著某種炫耀的性質。很多次她也很想學別人的樣子，對人傾訴自己的苦楚，想要得到別人的憐憫和關注，可她一次都沒有……因為她很明白，逢人就說自己多慘太愚蠢啦，可從沒見過哪個聰明人炫耀過苦難。可她到底是怎麽明白的？她也不知道。或許，真和雅兒說的一樣，她和別人不一樣吧，可為什麽不一樣呢？她也不知道。


  “討厭，你嘲笑我！”雅兒一雙小拳拳朝小雪人肩膀上掄，一邊死要麵子道，“我要及時止損，說了分就要分，再也不理他了！堅決分！不分不是人！”


  “哈哈哈——”小雪人在被子裏笑得喘不過氣，突然就不難過了，心情晴朗！調侃道，“你真是越來越矯情了，明明說的是氣話，還偏要自己去相信，我覺得什麽及時止損，根本就是禍害笨蛋的話！”


  “為什麽？”雅兒說完，吐了吐舌頭，意思是：艾瑪，怎麽變成我說‘為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