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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明亮晃動的淚花中，小雪人目送小珠子帶孩子離開，直到她倆完全從視線消失，才落下一片在眼眶著急尋覓出口的雨滴般的淚珠。如同小時候很偶然地和小珠子相遇和分離，這一次和小珠子同樣是很意外地相遇和分離，不知道下一次相會她們又是怎樣的光景？這一次，小珠子竟沒認出她來，下一次呢，她會認出小珠子嗎？她被這巨大的悲傷籠罩，淚光閃閃中，小珠子剛剛說的話，還在耳邊回蕩：我要搬走了，房子還沒到期，要不你來繼續住吧……家裏有冰箱，這個冰箱你留著用吧……這些衣服，都留給你穿，天氣涼了，你多穿些……以後你有困難就來找我，能幫得上你的，我一定幫……不過小雪人的回答是：房子你退了吧，我這間住習慣了，還蠻好的；冰箱你帶走吧，我用不慣冰箱，以後我會再搬家，帶著它很麻煩；我的人生應該不至於更壞了吧，再壞我也能扛得住。謝謝你，小珠子，希望你以後有更好的人生，也希望還能再和你相遇。小珠子說：有緣自然會再相見，但人們總是萍水相逢，一旦分開，就很難再相遇，除非是家人，不然普通朋友關係，分離就可能是永別……


  小珠子笑著說出這些話，仿佛早就看透了世事般而淡然，又好似並未看透，不懂其中艱辛而說得輕巧。在小雪人聽來，這些話十分沉重，她隱隱感到自己可能永遠都見不到小珠子了，巨大的不安惹得她淚水不能自禁。她想：要怎樣的顛沛流離才能有一個很好的未來呢，如此這般狼狽無能又怎會有很好的未來呢……未來啊！一片黑暗！她寧可時間在此刻靜止，再也不要有多一秒的體驗！可，時間就是一分一秒一秒的，那麽少那麽小那麽不易覺察地流逝著，以至於她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活到現在，突然就遇見小珠子！可小珠子的離開，讓她體會到最害怕的“被拋棄”，仿佛自己是被丟棄的多餘無用的東西。這種自悲自憐的憂思，仿佛與身俱來般，怎麽都無法擺脫。原來自己永遠都是一個人，連從前最好的朋友，都隻是見幾次麵說幾回話僅此而已的存在。


  往後，我都隻能是一個人嗎？我的朋友在哪裏，我的未來在哪裏？我為什麽這麽孤單，又孤獨……小飛行，你說呢？小雪人抹著眼淚，小心翼翼地展開那張畫有“小飛行”的紙片。因為長久地磨損，紙片變舊了，紙張折疊處磨損更甚，快要斷裂開來。她又抹了一把眼淚，悲泣：小飛行，我隻有你了，隻有我們在一起。除了你，所有人都會離開我，就算我想和他們在一起，可他們都會離開我。是不是因為我是個多餘的人呢，我一定是個多餘的無用的廢物把！他們並不在乎我，我也沒有人牽掛，我隻有你，小飛行，我隻有你！我好希望，未來某一天，我能和你，真的麵對麵坐著，我們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的，快樂的，吃完一個漂亮的奶油生日蛋糕……那樣的話，我的人生就沒有遺憾了！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要為什麽活著了，讓我為你活著吧，我一定要為你買一個超級大蛋糕，和你一起吃，如果這個願望可以實現，那該多好啊！小飛行，什麽時候，我才能實現願望呢，才能不再這麽孤獨，這麽孤獨狼狽地顛沛流離呢。小飛行，我非常迷茫！非常非常！我看不到未來，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如果未來會很糟，還不如不要繼續活了，我太絕望了，非常非常。


  “不，小雪人，請振作起來，你的人生才剛開始。你要坦然麵對自己成長中的疼痛，每個人都一樣，都在疼痛中成長。不要著急，這是一個漫長的疼痛著的成長過程。”小雪人聽見那個久違的，分不出是男是女是大人還是小孩的聲音，在同她說話。


  她驚異地望向頭頂，隻有天花板，又看看四周，隻有牆壁，撇著嘴角，問：“每個人都一樣嗎？都在疼痛中成長？”


  “對，每個人都一樣。”那個聲音染上了一絲溫柔。


  “你是誰？你是？”她本想問：你是小飛行？可她知道這個問題十分荒謬，而忍住沒問。那個聲音也沒有再回答。她很習慣那個聲音的突然到來和離開，也明白那個聲音不會顯露身份，卻突然心生期待，仿佛自己是一個擁有魔法的人，才會聽到那看不見模樣的聲音。“如果我真有魔法就好了，我就變一個蛋糕出來，每天變一個蛋糕，每天都有蛋糕吃，就一定沒有煩惱了。是吧，小飛行！我還要用魔法，把你變成一架真正的飛機，我們可以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你像時光機可以回到過去，可以去向未來，你還有魔法，你無所不能！”她凝視著手裏髒兮兮紙片上的“小飛行”，像小時候以為吃掉玻璃彈珠就能變成神仙一般幻想著。她總能想起小時候，看著五顏六色的玻璃彈珠，那麽圓潤晶亮，仿佛有魔法的仙珠般，讓她有吃下去的衝動……她總僥幸地想，萬一我吃掉這顆珠子就真的變成神仙，飛到天上去了呢，萬一這顆珠子就是神仙遺失在凡間的仙丸呢。做神仙多好啊，做人太辛苦了。可她又從來沒有吃過任何一顆玻璃彈珠，哪怕是舔一下都沒有，她知道一切都隻是自己荒唐的幻想。


  在她將小飛行按原來紙上的褶皺折好時，猛然想起，鄰居惠惠姐姐搬走時，給她留下了一些小東西。她趕緊翻找出透明膠和剪刀，將“小飛行”小心翼翼地粘補好。看著“小飛行”有了透明膠的保護，不僅變得厚實強硬，而且還能防水防塵，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我會好好保護你，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隻有你願意陪著我，不然我真的太孤獨了。雖然你沒有魔法，我現在也買不起蛋糕給你，但隻要我努力，以後肯定可以買得起蛋糕吃。小飛行，不管去哪裏，我都會帶著你，永遠都不會和你分離。”她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又笑著說，“你問我死了以後，你要怎麽辦？哈哈，肯定也會帶著你。你是我唯一的陪葬品，除了你，我什麽都不需要……”說完，又歎了一口氣，跌坐在床角，閉目沉默，感到困乏，便躺下睡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好像根本就沒有真正睡著，她被笑笑的敲門聲喊醒了。她一個骨碌從床上彈起，給笑笑開門。笑笑提著一些吃的進屋，一邊問她昨晚去哪裏了，一邊說今天要把行李都搬宿舍去……於是，小雪人跟他匯報了自己的行蹤，還說小珠子搬走了……笑笑聽了顯得並不意外，仿佛並不在乎別人的來去，邊招呼小雪人趕緊吃點東西，邊說：“我就知道你肯定沒吃東西，就給你買了飯回來吃。晚上你沒事的話，要不要去我上班的地方玩？”小雪人猶豫不決，笑笑就快馬加鞭地說，“去嘛，反正沒事。真的好好玩，我們每天在那裏上班的人都好開心。有音樂，有神經藥水，有好吃的，很多人在一起有說有笑，我好想帶你去感受一下那裏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