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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有一次腦袋摔破了，腦袋上綁了好多層白色繃帶，看上去像個雪人，然後同學們就都叫我小雪人了。”小雪人說起從前的傷心往事有些感慨，尷尬笑著補了一句，“其實也還好，反正都過去了。”而且，當時的疼痛感，她一點都不記得了，時間久遠到好像那隻是自己假想出來的事情，但是“小雪人”這個名字，一直幫她記著這件事。
小珠子竟“噗嗤”一聲笑出來，說：“是嗎？這麽有趣，我還以為你是冬天出生的呢。”
小雪人很驚異小珠子會笑，聽別人說腦袋摔壞了不是應該感到難過嗎？她疑惑而失落，又想起摔破腦袋去幼兒園的那個早晨，除了老師問她疼不疼，其他同學都在拍手，笑著喊她做“小雪人”。難道這真是一件讓大家感到有趣又快樂的事情嗎？真是匪夷所思。她不想和小珠子再聊這個話題，因為突然感到自己很受傷，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傷，又是被什麽給傷著了。想要辯解什麽，卻又說不出什麽來，隻是沉默著，假裝出一副輕鬆的笑臉。
小珠子似乎並沒有察覺出小雪人的不悅，繼續說道：“其實叫小雪人也挺好，讓人一下子就想到冬天裏可愛的雪人，白白的，萌萌的。”
“但也是冷冰冰的，天氣暖和點，還會融化掉，變成一灘水，什麽痕跡都不留下。”小雪人無奈說著，又猛然想到一個高級的詞語“虛空”，鄭重其事感慨，“一片虛空。別人死了還有一堆白骨，而我隻有一片虛空。”她故意說得很消極，但其實也是她的真實想法。她經常想象自己的死亡，想到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自己，而感到活著並不輕鬆。
“那我覺得雪水融化可以滋養土壤和萬物呢，萬物開花結果，代代繁衍，世界充滿生機，怎麽會是一片虛空呢。”小珠子為自己的機智雀躍，衝小雪人挑了挑眉，笑問，“難道不是嗎？”
“是，小珠子，你真聰明，說得真好。我咋就想不到呢。可我哪有那麽偉大，我一直都隻覺得自己是冷冰冰的人，孤孤單單的，害怕太陽，怕被烤化呢。”小雪人若有所思，仿佛獲得了某種啟發一般，說，“所以，這就是你說的積極向上，要看到好的地方，看往好的方向。如果我融化了，那我可以滋養土壤和莊稼，所以……”
“所以，這樣你就永生了，太偉大了。”小珠子拉好背包拉鏈，放到行李箱上，又將寶寶抱起來喂奶，說，“來吧，小家夥，吃飽肚子，我們就要回去咯。”她說著撩起胸前衣襟，露出兩座飽滿圓潤的奶房子，孩子撲哧撲哧吃起來。
小雪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頭去，望向窗外。仿佛是一夜間，天氣就暗沉了，秋天就到了，葉子就黃了。她想起莎士比亞的詩“你在我身上會看到這樣的時候，那時零落的黃葉會殘掛枝頭，三兩片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荒涼的歌壇上不再有甜蜜的歌喉”，從前在小珠子借她的莎士比亞詩集上，她背下了最喜歡的這幾句詩，莫名喜歡詩裏的蕭瑟淒涼感，總能時時想起。她一直羨慕家裏有很多書的小珠子，小珠子甚至還有莎士比亞全套，每一本都厚厚的，足足二十本。她正這樣想時，聽到小珠子喃喃感慨：“時間過得真快，一下就秋天了，零落的黃葉殘掛在枝頭瑟瑟發抖，從前我有個朋友特別喜歡莎士比亞的那幾句傷感的詩……”
小雪人回頭望向小珠子，驚異又期待地問：“你那朋友叫什麽名字？”
“叫？”小珠子偏著頭想了想，半天想不起來，拍拍腦門，自嘲道，“一孕傻三年，我連她名字都不記得了。太久遠了。而且我好多年都沒有見過她了。”
“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嗎？”小雪人仿佛在驗證某種想法。
“小時候和她玩得好，但後來她沒有上學了，我們就斷了聯係，也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小珠子說著給懷裏的孩子換了個奶房子吃，繼續說，“有時候我也會想起她，那時我們都好小，她可能早就把我忘了……”她低頭說這話時，一邊用紗布巾捂住奶水充足的奶房子，紗巾很快被奶水浸透。
小雪人看見別人喂奶，雖然害羞，但又忍不住好奇，望向小珠子的奶房子……她竟然見到奶水像一股細細的噴泉，從飽滿的奶房子裏長長噴灑……一時間，她的思緒又恍惚了，幽幽問道：“小珠子，你家裏有全套莎士比亞嗎？”
“有啊，我最喜歡讀書，上小學的時候，我媽就給我買了莎士比亞全套……我真的好喜歡書，看見書店就挪不動腳，非要買幾本才行。但是，後來一談戀愛就完全不想讀書了……也說不清是為什麽，腦子裏就隻想著那個人，簡直沒辦法用科學解釋，自己怎麽會對一個人著迷到那種地步，害得自己一步錯步步錯……連我媽都說我是讀書把腦子讀壞了，可能，真的是書上說的都太理想化了，而現實又是另一回事……但，生活裏到處是糊塗鬼做糊塗事，不讀書的人同樣糊塗同樣錯，所以並不能怪讀書的鍋……而是應該怪自己讀書太少，眼界太窄，不夠理性，不夠積極，才會把日子過成這樣……偏偏是自己把日子過成這樣的，怪不得讀書，更怪不得別人，但偏偏自己還忍受不了，這是人們的通病……”
小雪人默默地聽小珠子說著，難以置信到目瞪口呆，眼前的小珠子就是十年後長大了的小珠子嗎？和小時候的那個小珠子怎麽完全不一樣……但，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她喜歡聽小珠子說話，小珠子總能說出很多書上看來的道理和精辟的話。她也永遠記得小珠子說的那句“小雪人，你雖然長得不好看，但是你很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