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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閃雷鳴之後，天空漸漸發亮，風停雨歇，四周空曠而安靜，被雨水浸透的世界，好似一幅油墨未幹的鄉村風景畫。小雪人走在空曠到似乎一無所有的路上，這條路從前似乎走過，又好像沒有走過，好像是回家的路，又好像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走在這條路上，在此時此刻這樣走著。難道是誰提前預設好了，她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嗎？難道她隻是在執行某種預設好的程序而活著嗎？當然不是吧，預設她有何意義呢，沒有任何意義啊！她像寄生蟲，也像毛毛蟲，更像螞蟻一般活著，這樣的預設根本就沒有意義。所以，她不能懂，剛才乞丐男子說的那句“每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話裏的深意。隻有瘋子才會說出這種讓人費解，又不能讚同的話吧。根本就沒有心情跳舞，生死對她來講也無所謂，不存在什麽辜負不辜負，如果隻是這樣活著。她這樣想著，緊盯著正前方向前走，也不四下張望，隻知道是自己一個人在走著……孤獨，非常孤獨，但早習慣這種孤獨感，仿佛與身俱來般而覺得沒什麽。她隱隱期待能遇到一個同伴同行，又完全不期待，覺得一個人更好……她忍不住要這樣思考這樣想，想要明白什麽，卻又不想明白，因為根本就想不明白。每次似乎明白了，但轉瞬又糊塗起來，反正腦子裏總是亂糟糟的，要麽就是一片空白，真是不明白自己怎麽會是這樣。


  “小雪人，小雪人！”是小珠子在叫她！她並不回答，隻是用目光飛快搜尋，尋找小珠子的身影。


  “我在這裏，在這裏……”小珠子躲在街道拐角處的紅磚圍牆後，探出上半身，朝她笑著招手。


  是童年裏的小珠子，紮著羊角辮，穿著藍色的毛線衣，那個漂亮可愛的小女孩！她最好的朋友！最想見的人！她忍不住笑起來，朝小珠子跑過去，可是，小珠子故意躲迷藏一般縮回身子到牆後，待她來到圍牆邊，根本不見小珠子的身影。小珠子，小珠子……真像一顆圓溜溜的珠子啊，一瞬間就溜不見了，真快！


  “小雪人，小雪人！”又聽見小珠子叫她，生怕自己又被逗，故意一動不動也不回應。


  “小雪人，小雪人！在家嗎？”小雪人真切聽見小珠子叫她，還有敲門聲，隔著門還能聽見小珠子碎碎念叨著，“怎麽又不在家，去哪裏了？”她這才猛地睜開眼睛，從床上彈起，以最快速度打開門，驚訝道，“怎麽了，什麽事？”一邊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疼，不是做夢。


  小珠子一邊在屋裏收拾東西，一邊溫溫柔柔道：“我還以為你不在家呢，昨天你去哪裏了？”


  “我昨天去朋友家了。”小雪人倚在小珠子的門框上，繼續追問，“什麽事？”


  小珠子一邊收拾著行李箱，一邊說：“我要搬走了，今天過來拿點東西，過兩天請搬家公司來幫我搬家。”


  “去哪裏？”小雪人驚異又不舍。


  “回老地方，還能去哪裏。”小珠子撇撇嘴角。


  “你和孩子爸爸和好了？”小雪人抬了抬眉。


  “不是孩子爸爸要我回去，是孩子奶奶病了，肺癌，昨天查出來的……老人家病了，心就軟了，就讓我和寶寶住回去，說什麽死之前要多陪陪小孫女。”


  “肺癌……那她肯定會讓你和孩子爸爸結婚吧？”


  小珠子停下手裏的活，偏著頭，感慨道：“我現在沒結婚的想法……老人家在乎的是這個孫女，又不是在乎我。想著老人家心疼寶寶，我又不能不回去。孩子奶奶之前在單位位高權重，是個厲害角色，爭強好勝，沒人敢惹，在家裏也是揮來喝去，我根本就入不了她的眼。現在病了，才像換了個人似的，不然我才不回去。”


  小雪人心情沉重，說：“那她死之前的心願，肯定還是想要你和他兒子結婚吧。”


  “再說吧，今天哪知道明天的事，就好像昨天之前，都不知道孩子奶奶會得肺癌。估計她以前在單位沒少跟人鬥氣，氣出來的。”


  小雪人點點頭，說：“估計是吧，現在好多人病了，一查都是癌症，想想都害怕。”


  小珠子繼續收拾衣物，一邊歎講：“是啊，科學家都說了，跟人的脾氣性格有關，暴躁易怒抑鬱都容易得大病。人啊，生命脆弱得很，錢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要開心活著才好。就好像哲學家尼采說的：每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但是，世界上有幾個人能活出這種境界呢，有幾個是活得快活的呢，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苦難和壓力，活著的就沒一個輕鬆的……”


  小雪人聽她嘮嘮叨叨了一大堆做人感受生活感悟，但都聽得混沌，一心隻惦記著那句：每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而忍不住問道：“每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這話是尼采說的嗎？他的意思是活著就要像跳舞一樣開心嗎？還是說活著就要開心跳舞？還是說要開心活著，才是好的活法？可是開心不起來的話，又怎麽開心呢？”


  小珠子愣了一下，想了想，認真回答說：“生活是不確定的變化的，我們不知道下一秒將會發生什麽事情，但是，我們要擁抱各種搖擺和變化，勇敢麵對，積極向上。就好像我不想搬回去，但不能不回去，不管回去是好是壞，我都不能逃避，我要想著回去的好處，活著的好處……”略為停頓，繼續說，“好好活著，經曆和承受活著這件事，並為此感到愉悅，就不算白活吧。尼采大概是說這個意思吧。”繼而又搖搖頭，歎氣道，“哎，要怎麽說呢，我也說不太清楚，我沒有尼采的智慧，以後還得慢慢體會和感悟。”


  “我看書上說，他最後好像是瘋了？”


  “好像是吧。尼采的一生非常淒苦，卻告誡人們要積極向上，非常難得。我知道他說得對，可知道又有什麽用呢……我的情緒總是起伏不定，一時積極，一時又消極，但又總是想起尼采說的話，來抵擋自己的消極。所以，還是要多讀些書，做人的道理，生活的真諦，先輩們早寫在書裏了。可是，有了孩子後，我幾乎沒有時間讀書，從前讀的書也忘得差不多了，日子也過得昏昏噩噩的……”


  “小珠子，你懂好多道理，不管問你什麽，你都知道。”小雪人羨慕道。


  “知道有什麽用呢，還不是過不好這一生。我好想知道‘為什麽明明知道很多道理，還是過不好這一生”到底是為什麽才好。總之，就好像我的名字，我就是一顆珠子，今天滾到這裏，明天滾去那裏，滾來滾去，不知道以後要滾哪裏去……”抬頭望向小雪人，目光溫柔，“小雪人，你的名字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