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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雪人，你有喜歡的人嗎？”雅兒附在小雪人肩頭，語氣幽淡，好似籠著一層霧氣。


  “呃，之前你就問過我嘛，沒有。”小雪人心想：難道雅兒都忘記自己之前問過她這個問題了嗎，怎麽又問呢？

  “現在還是沒有嗎？”雅兒似乎在尋求某種共鳴。


  “沒有，我誰都不喜歡。”小雪人實話實講，又問，“你還是喜歡那個男生？”


  “嗯，其實也想放棄，可又放不下。”雅兒抹了一把眼淚，又說，“如果一個人真的喜歡你，就真的不介意她睡覺打呼嚕嗎？”


  “當然啊，我就不介意，連朋友都不介意，何況是喜歡你的男生。”小雪人感到自己和雅兒在重複之前的一次聊天，上次她們聊的也是這個話題，現在依然說著相似的話。


  “你又沒有喜歡的人，你怎麽會知道？”雅兒故作不屑。


  “書上都這麽寫的。”小雪人立刻拿書做有力支撐，繼續說，“書上說，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隻看見他的優點，連缺點都是優點，說不定他就最喜歡聽你打呼嚕呢。別說優點缺點，連時空都會彎曲凹陷，除了你，別的東西他都看不見……”雅兒突然“咯咯咯”笑起來，打斷了小雪人的說話，撅嘴道：“還是你最善解人意，聽你這麽說，我也好像想得開了。希望他也這麽想。”


  小雪人有些不好意思，帶著絲笑，說：“是嘛，是得想開點，書上都說：做人要想得開。”故意加重語氣並拉長了“想得開”三個字的尾音，附隨輕微的搖頭晃腦，又好似獲得某種啟示般，問，“雅兒，那你喜歡他是什麽感覺？有沒有感到空間彎曲凹陷，有沒有覺得他很完美，有沒有覺得他光芒萬丈！”


  雅兒沉思了一會兒，回答：“有。所以才覺得自己配不上他，覺得自己很垃圾，垃圾到還有睡覺打呼嚕，這種很low很沒形象的缺陷。”


  “唔……”小雪人絞盡腦汁，搜腸刮肚，說，“不，如果他像你喜歡他一樣喜歡你，他會覺得你打呼嚕會很可愛。”


  “真的？我知道你在安慰我。”


  “不，我說的是真的，那麽我問你：如果他打呼嚕，你會嫌棄他嗎？”


  “不會。是，完全不會。隻要能和他在一起，根本不在乎別的。”


  “那就對了，這就是書上說的‘自我放大心理’吧，也就是人們過於關注自己，而以為別人和自己的想法一樣。但其實，別人根本就不把你的缺點當缺點，每個人都隻在乎自己的缺點。”


  “小雪人，你這麽聰明，又這麽善解人意，以後誰和你談戀愛，肯定會好幸福。”


  “害，我也隻是紙上談兵，書上是這麽寫的。”小雪人不好意思地搖搖頭。


  雅兒抬起自己附在小雪人肩頭的臉，偏著目光望向她，小雪人迎上雅兒的目光：那是一雙哭得紅腫、睫毛濃密纖長、透亮透亮的漂亮眼睛。此刻她感覺那不是眼睛，而是另一個世界。她心裏不由咯噔了一下：第一次發現人的眼睛竟然如此奇特，可她說不出那種複雜的奇特感。隻是咯噔了一下，怔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笑講：“走吧，我們本來就不該來這種地方。”隨即又補充了一句，“不來又怎麽不知道不該來呢。”她好像覺得自己突然間好像又明白了什麽，一種之前沒有明白和體會過的那種感覺。


  雅兒跟著小雪人出了醫院，小雪人想要回家，問雅兒要去哪裏？雅兒說不想回家，要去見一個朋友。小雪人問那個朋友是男朋友嗎？雅兒笑著避開問話，轉移話題，問小雪人缺錢用不。小雪人自然說不缺。雅兒就高興地說：那這兩百塊你先借給我用，我有急用，等我有錢了再還你。小雪人問：你都不做手術了，還哪裏需要錢？難道還是要偷偷去做手術？雅兒也不明說，隻說急用，說有錢了馬上就還給她。小雪人礙於情誼和麵子，就沒敢說不借。


  回家的路上，小雪人一直思考著這事：如果雅兒把錢還給她，那她就可以去買彩票了，中了獎就能改變命運了。現在，她沒有錢，想要改變命運的事情泡湯了……而且，她隱隱感到這兩百塊錢，雅兒應該是不會還了，畢竟她們關係這麽好，不分什麽彼此。可又還是隱隱希望雅兒會還錢給她，書上不都說“親兄弟明算帳”嘛，雖然她還不能體會這話裏的意思。其實她無所謂，隻要她有了新工作，有了收入，也就更不在乎這區區兩百塊了。真想快點變成有錢人啊！

  因為無事可做，她徒步回家，走在城鄉交接的偏僻小路上，這條路因為越來越熟悉而顯得越來越短。不過今天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騎驢子的人，一個老爺爺揚著手裏的鞭子抽在驢身上。她看著就覺得那驢子好可憐，為什麽幫人代步，還要被人抽打呢？有一瞬間她的目光和驢子的目光相遇，她仿佛覺得那不是一雙眼睛，而是另一個世界。可，那是怎樣的一個世界呢？神秘又深邃的樣子，讓她好奇、向往又害怕、躲避。這時，她聽見身後有個男聲在反複吟諷：“你看我很孤獨，我隻有粥。你看我很孤獨，我隻有粥……”小雪人回過頭，望向那人，是一個頭發卷曲，胡子濃密，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子，搖搖晃晃地朝她走來。他應該是個乞丐吧，她想。不由得又難過起來，世上還有這麽多人，活得比她更淒慘。乞丐男子從她身邊經過，衝她蘧然笑講：“靠近我，可你不一定懂我。靠近我，可你不一定懂我……”她本能地朝後退了兩步，生怕觸碰到他，他倒根本沒有要觸碰她的意思，而是飛快地朝前麵的驢子大步走去。騎驢的老人，又朝驢子抽了一鞭，乞丐男子喝斥道：“憑什麽，憑什麽！我可憐的驢，來這世間竟是這般的境遇！”他嚎啕大哭起來，朝驢子飛奔過去，繼而抱緊驢子的脖子，就好像抱住深愛的人一般，長久地大聲哭泣！那哭聲好似震天徹底的雷鳴，又好似宇宙蒼茫的命運鍾聲，在小雪人心間掀起滔天巨浪！她震憾到被凍住一般，看著抱住驢子痛哭的人，似乎對他感同身受，心想：他一定是個瘋子吧，一個瘋了的人，一個精神失常的乞丐，可他真的好善良啊……繼而又想，自己將來也會落魄到和他一樣的下場嗎？會嗎？眼淚不由自主地流淌，又猛然聽見乞丐男子仰天大笑：“每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繼而一道巨雷響起，天地間炸出一道刺目亮光，小雪人什麽也看不見了，等她再想看時：驢子不見了，乞丐男子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