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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為一個大活人，自卑到覺得自己不配吃蛋糕，哪怕隻是一個基礎款的蛋糕，並不是有錢人的那種高級訂製款……小雪人想到這一點，沉重的心不可自控地崩陷了，絕望地想：我這樣貧窮落魄，永遠都吃不起那高級的蛋糕吧，那都是有錢人吃的東西，有錢人不差錢，想吃什麽都可以。我的錢除了房租，隻夠吃饅頭，有錢人誰會吃饅頭呢，隻有窮人才會吃饅頭……當她這樣想時，又想起那刻骨銘心的往事：小時候的自己，躲在髒兮兮的廁所裏，吃了一個撿來的髒兮兮的饅頭。她又想：就算我很善良，可善良有什麽用呢？善良又不能讓我變得有錢。那個老奶奶雖然腿壞了，脾氣很壞很討厭，可是她那麽有錢……這世界怎麽這麽不公平！窮人的希望在哪裏？要怎樣才能變得有錢呢……好想和那個老奶奶一樣，可以拿著會員卡驕傲地炫耀，讓所有的人都羨慕她……有時候，她感到自己隨時都可能餓死，她很清楚自己一無所有。


  想到這些，也因為這樣想，她仿佛受了很重的傷，痛得她眼淚止不住地掉，啪嗒——啪嗒——她聽見眼淚滑落的巨響，淚水巨石般墜落在地上水窪裏，仿佛墜進深淵般，發出震耳的轟鳴！耳際一片混沌，眼前一片空白，身體跟著震顫，天地都仿佛在旋轉。嗡嗡作響好一陣，四周才變得安靜，視線也恢複正常，這才猛然發現自己竟然在一個陌生的屋子裏！

  這是哪裏？好古舊的房子，好昏暗的光線，怎麽不開燈？她下意識地看了看天花板，木頭結構的房梁上，空空的啥都沒有，更沒有燈泡。她的第一反應是這戶人家窮得連燈泡也沒有，第二反應才是，這應該是在電視裏見過的那種古老的房子……借著昏暗的光線，警覺地往前走了幾步，就來到另一間房。屋子裏有一張床，一個擺滿書的櫃子，一張擺滿書的桌子，擺設古舊，泛出一種幽暗的說不出的哀怨和彷徨。她感到壓抑，轉身想要離開，卻突然聽見有人咳嗽的聲音，循聲而望，床上竟躺著一個人！她撞起膽子望向那人，嘴角緊抿，不敢說話。光線太暗，看不清那個人的臉，黑暈裏隻看出那是一個男子的輪廓。


  那人又咳了一陣，這才用沙啞的聲音，似自言自語，又似對小雪人說話：“我就快死了，活不久了。”


  她很自然地接話道：“你生病了嗎？”房間裏的光線亮了一些，她暗暗打量著他，非常瘦削的老人，不，不是太老，應該是中年，黑白交雜的頭發刺蝟般矗立，上嘴唇有一叢黑胡子，一雙眼睛雖然狹小細長，卻泛著淩厲的光。


  “肺病，治不好了。得了這種病都得死。”那人用一張舊手帕捂住嘴巴。


  “為什麽會得肺病？什麽時候得的？肺病……”小雪人想了半天，又說，“肺病應該是可以治好的吧。”


  那人輕輕搖搖頭，似在反問自己：“當初我為什麽不繼續學醫呢，興許還可以給自己治病，可學醫有成，今天就不悔恨了嗎？我以為思想可以救人，放棄了學醫，可如今病了，思想並起不了作用。我努力那麽多年，想要用思想去改變我想改變的，可，我太弱小了，根本就沒有改變事物的能力。人們依然病著，現在，連同我也跟著病了……我就快死了，這短暫倉促的一生，什麽都沒能留下……咳咳咳——”因為一口氣說太多話，又一陣猛咳起來。


  “啊！我認識你！”小雪人差點叫出聲來，但又立刻搖搖頭，無奈道，“可我又把你忘了，不記得你名字了。”


  “不要記得我是誰，你隻需記得你自己，好好活著，要有理想，要記得所有勞苦大眾，要熱愛他們……咳咳咳——”


  “我記起來了！您是寫書人，我還讀過您寫的書！”小雪人激動又崇拜地說，可怎麽都記不起他的名字。


  “莫提那無用又不堪之事，我這一生連一句‘一朵野薊經受致命的摧折，還要開出一朵小花’都比不上。莫提，咳咳咳——”頓了頓，一邊輕咳，一邊繼續說，“但，希望是在於將來的，世界決不和我同死。不斷地努力一些，不斷地生長起來才好，必須跨過那站著的前人，比前人更高大……咳咳咳——”一陣劇烈咳嗽之後，他的嘴角流出一團殷紅的血來。


  小雪人似乎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又聽見他講：“幫我把蠟燭點燃，讓我再看一看光……咳咳咳——”她的目光順著他的視線，望向書桌上那個有半截蠟燭的燭台，拿起打火石，將蠟燭點亮，耳畔又聽見他講，“守住這光，別讓它熄滅了，要讓它一直燃燒，如同人類總有一種理想，一種希望。要純潔聰明勇猛向上，要有百折不撓的勇氣和堅韌……咳咳咳——”


  “哎呦！”小雪人覺得腦袋好痛，揉揉腦門，竟發現自己撞在了一服裝店向外敞開的玻璃門上！又看看四周，她在剛下過雨的大街上。定定神，沒明白自己到底怎麽了，大白天的竟然做了一個白日夢？剛才不明明在一個古老的屋子裏嗎？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難道是因為情緒過於失控，而產生了幻覺？一時間，她有點分不清虛實，仿佛自己現在依然在一個不真實的空間裏。耳際漸漸熱鬧起來，有路人的說話聲，汽車的呼嘯聲，樹葉的沙沙作響聲……


  她低頭繼續往前走，鞋底柔軟的雙腳踩在撒滿一地的香樟樹果子上，這些果子有黑色的青色的，因為大雨，它們從樹上墜落……她又想起剛才聽來的那句話“一朵野薊經受致命的摧折，還要開出一朵小花”，不由得想：這些香樟樹也一樣嗎？不管經曆怎樣的暴風雨也要結出果子來？可是……可是這些果子都落在了柏油馬路上，被人們和車子碾壓，根本就不能再發芽長成新的樹……想到這一點，她有意識地避開地上的果子，不去踩碎它們。也說不出為什麽，今天見到這一地的香樟樹果子，令她非常傷感，而之前她用力把它們踩得粉碎都渾然不知，更不會覺得它們可憐。


  她小心翼翼地，生怕踩到地上的香樟樹果子，繼續往前走……真是太奇怪了，她看見路邊上一塊遺落的電動車風雨遮擋板，竟難過得掉淚！隻見路邊有一塊藍色綠色雨布做成的風雨遮擋板，橫在路上微微顫動，人們紛紛繞開它走過去，而她走到它麵前，將它撿起來，茫然望向四周：剛才那麽大的雨，它的主人在哪裏？它為什麽被遺棄，永遠都不能再為別人遮風擋雨了嗎？它的使命已經終結了嗎？而它的主人呢，一定是頂著暴風雨行駛前進的吧……


  她甚至好像看見：大風刮跑了遮擋板，主人沒辦法撿起它，而悲傷又無奈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