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老奶奶並不回答店員的詢問，而是麵帶冷色，從碎花手拎包裏，翻找出一張塑料卡片，朝店員晃了晃，說：“我是你們的會員，這是你家的會員卡吧。”說話的聲音尖細得好似一根泛著冷光的鋼絲。


  店員本就躬著的身子，躬得更低了，臉上的笑紋也更深，說：“是，您是我們的尊貴客戶，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到您？”每一個字都客客氣氣誠誠懇懇。


  老奶奶依然沉著臉，說：“我想要買一個有車厘子榴蓮菠蘿蜜草莓芒果牛油果蛇皮果百香果長生果開心果味道的蛋糕。”


  店員微微蹙眉，嘴角依然上揚，和和氣氣道：“我們這裏沒有這樣的蛋糕。”


  老奶奶立刻提高了音量：“那我要退卡。你們把卡上的前退給我。”


  店員陪笑，說：“我們這裏不退卡……”


  “必須退！別的地方都可以退，就你們店不能退？”老奶奶舉著會員卡，差點把卡朝店員臉上甩過去。


  店員知道來者不善，立刻閉口不言，站在那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而店裏的顧客，雖然沒有圍過來，但齊齊把目光聚焦過來。這時年輕的店長從烘焙房聞訊而來，一番客氣和陪笑後，老奶奶說著自己的道理：“我吃過你家的蛋糕，味道沒有別人家好吃，現在我想要吃的味道，你們做不出來，我為什麽就不能退卡？我在很多店都有會員卡，我不缺錢，但你們的口味和服務根本就不值得我繼續在這裏消費。”語速不緊不慢，一副以理服人的姿態。


  店長臉上帶著職業性的笑，說：“您要什麽味道的蛋糕？我這就叫師傅給您做。”


  “我想要一個有車厘子榴蓮菠蘿蜜草莓芒果牛油果蛇皮果百香果長生果開心果味道的蛋糕。”老奶奶無比流利地回答。


  店長麵露難色，說：“這個味道……有點特別，今天恐怕臨時趕製不出來……”


  店長的話還沒有說完，老奶奶就打斷道：“我馬上就要，做不出來就給我退卡。我去別的地方買，去別的地方辦卡，不一定非得在你家！”


  年輕的店長試著解釋，說：“老人家，錢都在老板那裏，我沒法給您退卡……”


  老奶奶手有些顫抖地舉著會員卡，麵帶慍怒，說：“把你們老板叫來，我要退卡！叫他本人立刻來！哪裏有不退卡的規矩，欺負我這個老太婆？”


  “老人家，您誤會了，不是我不給您退卡，是我們老板去國外了，要等兩個月才會回來。”年輕店長的語氣依然溫和。


  “那我這卡就是退不成了嗎？你們這簡直就是在搞詐/騙，你們大家評評理，哪裏有這樣做生意這樣訛/詐顧客的？”老奶奶一副老子想怎樣就怎樣的態度。


  立刻有個帶孩子的婦人，應聲道：“老人家，你也不要太過分了撒，你要的那個味道，要去高級訂製，起碼要好幾千塊錢才做得出來，而且要提前好幾天準備原材料。”


  又一個聲音附和道：“就是，我去過那麽多國家，都沒有你講的那種蛋糕賣。”


  “我不差錢！再貴我都吃得起！這家店簡直太垃圾！”老奶奶的臉色好似著了火。


  “有錢就不講道理嗎？那些真正的有錢人調子都很低，而且很有修養，沒有錢的人才會四處吹噓自己有錢。”一個學生模樣的男孩說道。


  老奶奶立刻勃然大怒，道：“哼，我有錢，我的錢根本就花不完！你算什麽東西！哼！我活一輩子還沒碰到你這種態度和我說話的，關你什麽事？你算什麽東西！”


  大家還想說什麽時，店長立刻示意大家不要吭聲，笑著對老奶奶說：“老人家，您要的蛋糕今天做不出來，您也沒提前預約，要不您明天來取？”


  老奶奶口吻僵硬冷酷，說：“買蛋糕還要預約嗎？你們就這服務態度？不能提前幫客人做出來嗎？我看你們這種做法根本就做不長久，你們店倒閉是遲早的事！”


  “老人家，是我們的問題，是我們不對，但您要的口味確實有些特別和複雜，需要時間準備。請您包容擔待，明天我們一定給您做出來。”店長說。


  “明天我不想吃了，我今天想吃才來買，我不想吃我來幹什麽？你當我來瞎逛的，這麽大的雨，我來這裏瞎逛的嗎？”


  一旁的店員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憤懣了一句：“老人家，您就不要為難我們這些打工的，我們也隻是給老板打工的，您是長輩，應該講道理，多包容。”


  老奶奶理直氣壯道：“我為難你們了？我哪裏為難你們了？我是你們的顧客，是你們的會員，你們難道不應該按顧客要求來？你們就是這樣給顧客服務的？我活了一輩子，吃一個自己想要的味道的蛋糕，怎麽就不行了？”


  店長趕緊賠禮道歉，說：“老人家，對不起，是我們不對。這樣吧，今天我免費送您一個蛋糕，你先拿回去吃。明天您再來拿您想要的那個蛋糕。”


  “免費？當我買不起嗎？我這卡裏還有兩千塊錢！明天我還來？你沒看出我出行很不方便嗎？這路上到處是車子，我被車子撞了怎麽辦？”老奶奶咄咄逼人到讓人要窒息。


  在老奶奶罵罵咧咧的時候，店長已經打包好一個蛋糕，遞到老奶奶的麵前，說：“這是今天現做的新款榴蓮蛋糕，免費給您品嚐，您消消氣，我們確實做得不好，請您原諒。”


  老奶奶打量了一下榴蓮蛋糕，眼底閃過一絲精光，說：“我也不是為難你們，也不是非要你們免費的蛋糕，但，誰叫你們沒有準備我想要的蛋糕呢。這個蛋糕我可以先收下，但是我明天不一定會再來，過幾天我想要吃那個味道蛋糕的時候，你們再提前幫我做。”一邊接過蛋糕，放在自己的雙腿上。


  店長這才長舒一口氣，說：“那您提前告知一下，一定會讓您滿意的。”


  “時間不早了，雨也停了，我要走了。”老奶奶繃著臉，將輪椅轉向店玻璃門。


  “好，那我送送您，您小心，慢走。”店長扶了一把輪椅。


  “你是店長吧，你的態度還可以，旁邊那個人態度不好，你要重新招個有經驗的服務態度好的員工才行。我跟你說，你們態度要是不好，不把服務做起來，不為客人著想，這個店遲早會被你們做垮的……”店長把碎碎念叨的老奶奶送出店門，店裏的人也跟著散去，小雪人混在人群裏跟著出了蛋糕店。


  大雨來得快也去得快，雨後的空氣特別清新，地上的積水映照著明亮了幾分的天空，好似一麵麵小鏡子。小雪人特意在一個大水窪前停下腳步，看了看水中自己的倒影，自己的臉，自己的表情……又麵無表情地走開，一邊走一邊想，剛才那個老人家脾氣真壞，怎麽那麽不講道理，簡直不可理喻！之前還以為老奶奶是個慈祥的人，沒想到那麽霸道不講道理。不過更讓她驚奇的是，老奶奶那麽老了，竟然和她一樣，想要吃一個自己想要吃的蛋糕！不過老奶奶想要的那個味道太複雜古怪了！而且竟然還為吃不到那樣的蛋糕而大發脾氣，真是難以理解！更讓她費解的是，老奶奶那麽有錢，怎麽還那麽凶，看上去過得很不開心的樣子……這些問題，哪裏能明白呢。她撅起嘴巴，舉目四下張望，樓房林立，車水馬龍，想到她自己隻有自己，依然買不起自己想要吃的蛋糕，心裏歎了長長的一口氣……更讓她難過的是，她剛才看見的那些蛋糕都太精致太高級了，自己好像根本就不配吃……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