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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回家之前，小雪人去一家小南雜店，買了兩包最便宜的姨媽巾。老板娘什麽也不說地，似乎隻是習慣性地，把姨媽巾用黑塑料袋裝好，這讓她很意外，覺得老板娘真是個大好人：一定是擔心她手裏拿著姨媽巾，會被別人異樣眼光看待吧。雖然她有個裝衣服的袋子，可以將姨媽巾裝得不被人發現，但是對於老板娘的好心，她不能不感動又真誠地說：“謝謝阿姨。”又想，以後都要來阿姨這裏買東西。


  一路上，她步伐僵硬又拘謹，不管怎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都無法轉移“我是個大姑娘了”之外的事情上去。尤覺得突然間頭上像孫悟空一般多了個緊箍咒，而兩腿也因姨媽巾的從中橫生，感到特別怪異別扭。走路都好像變得不習慣了，心裏更是亂糟糟得很。總算是到了出租屋樓下，本想一口氣衝上四樓，不被任何人發現，不巧卻在院子裏碰到了房東怪阿姨。


  “小雪人，今天這麽早就下班了啦？”怪阿姨笑著問，口吻親切，一邊整理著院子裏的雜物。


  “是。”小雪人無奈又害羞地笑了笑，慶幸怪阿姨不知道她剛從局子裏出來。


  “你這是新裙子吧，穿著好漂亮啊。”怪阿姨笑靨如花，聲音溫柔得好似春天稻田裏的水。


  “呃……沒有吧，哪有。”小雪人很不自信地否定，覺得怪阿姨不過是在說虛偽的話。


  “有。你這個年紀穿什麽都好看，阿姨做夢都想回到十七八歲啊！以後你就都穿裙子吧，青春活潑，好看嘞！阿姨喜歡看呢。”


  看吧，怪阿姨果然不是說她穿裙子好看，是在羨慕她年輕而已，可是年輕有什麽好的，她才不覺得年輕有什麽好。十七八歲就十七八歲唄，好普通好習以為常，怪阿姨不過是想和她套近乎，不過是一種虛偽的禮貌罷了。她什麽都不說的，走進樓道，聽到一樓的麻將館裏，人們搓麻將的“謔謔”聲和講話聲，樓道裏彌散著煙味，檳榔味，汗水味，刺鼻的香水味，混雜在一起的難聞味道。三步做兩步地往樓上跑，一口氣跑到四樓，見到鄰居家的兩個小男孩，正拿著畫筆在走廊和房間的白色牆壁上塗鴉。牆壁下側畫滿了和孩子一般高的，淩亂的彩色線條，紅的，黑的，黃的，藍的，紫的，綠的……以及各種顏色的斑斑點點和手掌印。哥哥一邊畫，一邊跟牙牙學語的弟弟，有一句沒一句地說：“這是一架飛機，我要坐飛機走了……我要去遊樂場，要去公園，要去坐過山車……我一個人去，我才不帶你……”嘴裏一邊模擬著飛機飛行時的轟鳴聲，弟弟一邊看哥哥畫，一邊“噢噢呀呀”說著誰都聽不懂的話，一邊拽著畫筆往牆上畫……


  小雪人沒有打擾他們，匆匆往自己房間走，路過鄰居家門口時，屋子空著，大人不在家，看來孩子們的爸媽還在醫院，他們的媽媽應該已經生了一個小寶寶吧。繼而又想，已經有兩個孩子了，為什麽還要生呢，家裏的兩個孩子這麽小都沒人照看……不過，她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人家畢竟是親爸親媽，爸爸肯定會按時回來給孩子做飯吃，帶孩子睡覺吧。


  打開房門，房間裏一股熱浪襲來，悶著的屋子比外麵還熱。窗台上的薔薇花，蔫得葉子都脆了，趕緊提水來，把花盆澆透。又用桶子裏剩下的水，隨便洗了下臉和腳，就“撲通”一聲，在床上躺下來。能在自己的小床上，甩手甩腳地躺著，滿足又放鬆，疲憊不堪的她，很快進入夢鄉。


  一直在做夢，夢見自己在一個豪華得好像宮殿的房子裏，一直不停地吃各種美食，和一些不認識的人在一起……醒來時，隻記得自己在一直吃東西，別的都不記得了。看看天色，陰陰的，快天黑了，原來自己隻睡了一小會兒啊……可是看看薔薇花的精氣神，和澆水前完全不一樣，以及自己嘴裏胃裏的感覺，還有特別清醒的精神，才明白自己是睡了長長的一覺，睡了一整晚一整天，現在已經是新的一天的黃昏了……她驚訝自己如此能睡，看來真是累壞了，又立刻想到自己昨天來了初潮……啊！瞬間有種石化的崩潰，隻見穿著的這條新裙子上血跡斑斑，又看看自己的雙腿，亦是。心裏很慌，但並不恐懼，很明白自己是在生理期。趕緊找了幹淨衣服，洗了澡，又把裙子洗幹淨。洗裙子時深有一種“這麽好的裙子，可不能就這麽糟蹋了的”感慨！這條裙子的款式麵料和顏色，都十分合她的心意，超級喜歡！也是她人生的第一條裙子，漂亮得沒法形容的裙子！真慶幸自己是個洗衣小能手，把裙子上的血跡洗幹淨，並在窗台上曬好。簡單收拾了一下房間，才從桌上的塑料袋子裏，找了些麵包和餅幹吃起來，大概餓過了頭，並沒什麽食欲。剛才洗澡時，看到鄰居家的房門禁閉，屋子裏應該沒人吧，而牆壁上的塗鴉比昨天看到時更多了一些。說不出的怪異，她總覺得這房子越住越疏離，好像自己隨時都可能從這裏搬走，可是能搬到哪裏去呢？思忖間，聽見門外大廳裏有人說話，應該是房東怪阿姨帶人來看房。


  “哦！天耶！這兩個鬼崽子，把我的房子畫成這個鬼樣子！”驚呼感慨之後，房東太太又和顏悅色道，“我這房子都是新刷的牆，非常幹淨，冬暖夏涼，價錢也公道……”


  “這牆上亂七八糟的，也太難看了。住了小孩？那會很吵吧……”挑剔的房客不滿道。


  房東阿姨趕緊打開一間空房的門，和顏悅色道：“房間裏麵很幹淨的，你看，床，空調，衣櫃，書桌都有，空氣好，采光好，通風好……外麵的牆是小孩子畫的，等下就會重新刷牆的，刷一下就白了，這都不是問題……孩子不吵的，我這裏很安靜，你看，很安靜……”


  小雪人可以想象出屋子外怪阿姨的表情和動作，就好像親眼看見一般，她住進來之前，怪阿姨也是這樣對她說的。和別人不同的是，別人會說——“哦……”房客在看完房子後，拿捏不定，“好，我回去再考慮一下，再聯係。”而她是無處可去，沒得挑，隻能將就。


  “好嘞，隨時歡迎。我這房子真的很好住，你過來住咯，保證你不後悔。”


  “好，謝謝你，阿姨，麻煩你了。我回去考慮一下。”


  小雪人聽著房東怪阿姨和房客的聲音漸漸走遠，不一會兒，又聽見房東怪阿姨的腳步聲。“這兩個鬼崽子，把我的房子畫成這樣……有人在嗎？在屋裏嗎？”一邊敲房門，並沒有人開門，她繼續碎碎念叨著“這一大家子去醫院還沒回？如果再把我的房子畫髒，就趕緊給我搬走！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