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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鴉在小雪人頭頂盤旋飛了數十圈，才緩緩停落在她的單車把手上，它偏著頭，聲線低沉，說：“你應該將我遺忘，我隻會讓你更悲傷。”


  “不，除非我能遺忘悲傷。”小雪人想也不想地回答，又問，“你呢，去了遠方後，是否快樂了些？”


  “沒有快樂也沒有悲傷，因為遠方什麽都沒有。”烏鴉非常平和地說。


  “那你後悔去了遠方嗎？”


  “沒有後悔，遠方什麽都沒有。”烏鴉口吻裏沒有一絲情緒。


  “那遠方有什麽？”


  “遠方隻有沒有，一無所有。”


  “可，你不是在遠方嗎？遠方不是有你嗎？大家都向往遠方，而去了遠方，遠方該很熱鬧啊，怎麽會什麽都沒有？”小雪人一這樣想，突然就不向往遠方了，因為她不想去熱鬧的地方。


  “按你的邏輯來講，你在我的遠方，我在你的遠方，我們是彼此的遠方。可是我說的遠方，是什麽都沒有的遠方，連我都沒有的遠方。我是不存在的，你也是不存在的，我們是虛無的。我們隻是在一個小空間裏的一個小瞬間，近似於無。”


  “可我覺得生命好漫長啊，漫長到難以忍受……”小雪人噙著眼淚，撇著嘴角，表情哀傷。


  “不，生命非常短暫。在死亡的那一刻，你會明白它短到虛無。”


  “啊！這麽說虛無是漫長的了，可虛無有生命嗎？如果有，是很短暫的吧，因為你說生命非常短暫。”


  “不，虛無沒有漫長沒有生命，它是不存在的。所以，你的生命很珍貴，要好好活著啊！”


  “為什麽說珍貴？珍貴又是什麽？我的生命不是虛無嗎？活著並沒什麽意義啊！”小雪人從來不知道為什麽要活著，認真思考過，也似乎每天思考，可從來沒有獲得答案。


  “生命之於生命本身是有意義的，之於生命之外的東西才沒有意義，活著的意義就是：活著。生長，以生命的本能需求和力量生長，直到消亡。”


  小雪人想了想，問：“那為什麽會有消亡？生命為什麽短暫？”


  “小雪人，我回答不了你。你得自己去思考答案。”烏鴉伸展翅膀，準備起飛，“我要走了，小雪人，我要回遠方了。”


  “姐姐，帶我走吧！去哪裏都好，我不想這樣活著了。我經曆的，知道的，學會的，還有我困惑的，不明白的，一點意義都沒有。我已經無法忍受，請帶我走吧！”她哭著央求。


  “這就是你活著的意義啊！你覺得沒有意義的意義，就是你活著的意義啊！”烏鴉說著，展翅，騰空而起，非常溫柔地說，“你是一個非常獨特的孩子，隻要保持自己的特性，不落入人們世俗論調的陷阱，就會有屬於你自己的很好的人生。”


  “那我得去一個無人的地方，在這個世界隻要有人的地方，就是世俗的，我自己也是俗不可耐的……”小雪人突然領悟到什麽似的，說，“所以，這就是我不快樂的原因嗎？”


  “對，我的經曆告訴我，是這樣的。再見了，小雪人。請把我遺忘吧，我隻會讓你悲傷。”


  “不，姐姐……姐姐……”小雪人看見烏鴉漸漸飛遠，著急得大叫，喊了一句“姐姐！”把自己從夢裏驚醒！

  啊！果然是個夢！


  小雪人長籲一口氣，同時又惆悵和無奈，怎麽會做這樣的一個夢？竟然和烏鴉在討論生命的意義！她還有很多話要對烏鴉說，根本還沒有聊夠，竟然就醒了！她覺得是因為每天的工作，要和別人聊到生命的意義，所以在潛意識裏做了這樣的夢。可剛才那些在夢裏說過的，也能記住的話，醒過來竟然全都忘了！如果她在工作的時候，能有夢裏的說話水平，以及記住烏鴉姐姐說的話，那該多好啊！可現在啥都記不得了，隻記得夢見了烏鴉姐姐，隻記得她自己說了很多很炫酷的話！


  也不知道下次什麽時候，還會再夢見烏鴉姐姐。她突然感到自己並不孤獨，因為烏鴉姐姐在遠方陪著她啊！一想到命運悲慘的烏鴉姐姐，她不由鄙視自己的軟弱和卑鄙，對啊，應當如它所說：要好好活著啊！雖然不明白生命為什麽是珍貴的，不明白為什麽要好好活著，可活著要做的事情不就是活著嗎？對！是這樣的。而且，她不是還有願望嗎？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有白色奶油的生日蛋糕嗎！笑笑都能給自己補辦成人禮，她也一定可以擁有一個屬於她自己的有白色奶油的生日蛋糕！

  她這樣想著，在床上翻找起來，從褥子下找到那張畫有彎彎飛機小飛行的畫紙。將畫紙放鼻子前深深嗅了一下，一股若有似無的糖果香，隱隱帶著一絲蛋糕味道。她嘴角上揚，非常篤定地說：“小飛行！我們沒有生日也沒有關係，對吧。吃到屬於我們生日的生日蛋糕，也不一定非得在生日那天，對吧。就好像笑笑，他的成人禮也不是在滿十八歲那天啊。是吧。對。烏鴉姐姐說得對，活著的意義就是活著，所以，小飛行，我不該為沒有生日而難過啊，我是有生日的，隻是不知道而已。害，我以前怎麽不這麽想呢！可是那麽聰明的烏鴉姐姐，還是去了遠方，這是為什麽……”她一邊神神念叨著，一邊起床洗漱，刷牙的時候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笑了一下：自己怎麽變成一個話嘮了？因為工作變得喜歡說話，喜歡碎碎念叨了？不至於吧。明明工作時，感到說話很累。這樣想著，又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笑了一下，那一瞬間，感覺世界好像也在對她微笑，而且覺得自己貌似也沒有從前那麽醜了。


  昨晚幾乎崩潰的心，沒想到隻是睡了一覺，就不治而愈了，她感到自己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僅僅是夢的暗示，就好像獲得了某種神秘力量，生命又富有了活力！這種新的好的積極的做人感受，她願意每天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