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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現在是白天，商場裏也燈火輝煌，那各種顏色的明亮燈光，照得地板發亮，牆壁發亮，琳琅滿目的商品發亮。小雪人還是第一次置身於這樣的強光之下，耳目所及的炫麗和浮華，讓她莫名惶恐，覺得自己和這裏格格不入而想逃……卻又不得不裝出一副大方自然的樣子來，讓她更是心虛又發慌。她真想跟笑笑說：走吧，這裏的衣服一看都很貴，我們還是去那種路邊小店鋪看看吧。可，又隻能跟笑笑走進一家大大的服裝店，店名是一長串英文，她隻看得懂字母，翻譯不出單詞。


  店裏的衣服款式多到她看不過來，對正價衣服她感到疏離，悶頭隨便挑了兩件特價T恤衫，兩條特價牛仔短褲，一雙特價的白色帆布鞋。因為是最低折扣價，加起來還不到一百元錢。其實那雙鞋子比她穿的鞋碼要小一碼，因為特價便宜才買，想著隻要能把腳擠進鞋子，就能將就穿。在笑笑的建議下，她換上了新衣服新褲子新鞋子，走出試衣間時，她莫名忐忑不安到抬不起頭。第一次穿新衣服新鞋子，這種感覺太陌生了，陌生到無所適從……自己都好像不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心慌愈加。


  逃也似的走出商店，又在笑笑的強烈要求下，他們來到一家理發店。理發店很小，就老板一個人，他哢嚓幾剪刀就給小雪人剪了一個女式男發，兩塊錢的活兒。本來小雪人的頭發已經長到擋住耳朵了，現在頭發短到耳朵露了出來，她感到腦袋輕飄飄的。這個新發型，她很喜歡，她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給自己剪出這樣工整的頭發，而且兩塊錢的價格也很公道。至於剛才理發師問她想要什麽樣的發型，頭發要怎麽剪，她都完全沒有要求地說：你隨便剪吧，你覺得好看就好了，我無所謂的。當她看著鏡子中新發型的自己，不好意思地笑了，雖然覺得自己長得不好看，笑起來也不好看，但那一瞬間，她竟有一種奇妙感受：好像整個世界都在對她微笑。可那種感覺轉瞬即逝，她的笑也同樣瞬間無跡可尋。唇線緊抿，跟著笑笑走出理發店，走路帶起的風，而感到兩隻耳朵特別涼爽，連聽覺似乎都靈敏了些。


  “你要不要去買點化妝品？口紅啊指甲油啊什麽的……”笑笑指了指路邊的一家精品店。


  小雪人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說：“不要，我不喜歡那些。”


  “為什麽不喜歡？女生不都喜歡嗎？”笑笑表示很意外。


  “可能，我是個男生吧。”小雪人尷尬笑著吐了吐舌頭。


  “男你個大頭鬼，不要幫我省錢，反正錢掙了就是花的，要不還是去買點吧。”


  “不，真的不要，我不喜歡，你買了我也不會用的，不是錢的問題，是我真的不喜歡。”


  “好吧，那你喜歡什麽，有什麽想要的？趁我有錢買得起，等我沒有錢，你想買都沒有機會了。”


  小雪人認真想了想，沒有任何想要的東西，搖搖頭：“沒有，什麽都不想要。”其實，她唯一想要的隻是一個生日蛋糕，但……她要自己買，不會讓別人來買。


  他仿佛心有靈犀般，說：“那你總要過生日吧，喜歡什麽？到時候我送你。”


  不，我沒有生日。她心裏難過，嘴上卻俏皮道：“什麽都要你送，那怎麽成，你還是把錢留著以後娶老婆吧。”


  “我是說真的，你什麽時候過生日？”他抬了抬眉毛，認認真真的嚴肅表情。


  她避開他的目光，著急道：“你就不要再買東西給我了，這是最後一次，好嗎？”


  他故作鄙夷，說：“你不隨我。”


  “不要逼我和你絕交，我不喜歡你這樣。”她顯得有些生氣，說得毫不婉轉，隻因的確不喜歡別人對自己太好，其實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別人的好意。隻覺得自己天生就是個低級的人，一個可憐無助弱小的人，隻要能達到最低標準生存線就行，不想給別人添麻煩，也不敢奢望誰對自己好。沒有人對自己好，才讓她覺得是正常的。


  “絕交？不至於吧，有人給你買東西不好嗎？誰要是給我錢花，給我買禮物，我求之不得。”


  小雪人打趣道：“那你找個富婆包.養不就好了，你不是說找個有錢人包.養，就可以少奮鬥很多年嗎？”


  “本來就是這樣，這是經濟社會。要有富婆包.養我，我肯定不會拒絕，反正我也不吃虧，還可以來錢快。如果富婆年紀很大，說不定還會讓我繼承遺產，我隻要讓她在人生最後時刻活得很開心就好了。”笑笑故意用一種玩笑似的口吻說。


  “那祝你早日夢想成真！”小雪人不反對笑笑的想法，她覺得世界上有窮人有富人，那種活不下去的窮人，找富人施舍點錢合情合理。


  “可這種好事怎麽輪得到我？富婆怎麽會看得上我呢？我就是個三級殘廢。”


  小雪人突然大笑起來，說：“哈哈哈——難道你真的想被富婆包.養？真的想吃軟飯嗎？我覺得好好笑。”


  笑笑用一種驚異又複雜的眼光看了眼小雪人，又飛快轉移視線，指著前麵的咖啡店，隱隱帶著絲慌，問：“要喝咖啡嗎？”


  “好啊。”她想也沒有想地回答。幸虧早餐的那杯咖啡，讓她現在精神抖擻。下午還要上班，當然樂意再喝一杯。


  “唔……你想要吃牛排嗎？”


  “不要。”幹脆利落的回答。


  “那我們中午吃什麽？要不去吃牛排吧，我也沒有吃過。”


  “不要，那麽貴……我也不想吃。隨便吃點什麽，然後買杯咖啡就好，我們還得趕緊回去上班呢。”她隱隱覺得腳開始痛起來，鞋子小了一碼，剛好一腳把鞋子塞得滿滿的，走了一段路，漸漸感到腳指頭作痛。


  因為腳趾頭痛，午飯她都吃著不香，卻又不敢跟笑笑說這事，隻能忍著。午後，回到自己的機位上，坐下，把腳後跟從鞋子裏抬起來，終於把被禁錮的疼痛的腳趾頭解放。齜牙咧嘴好一會兒，才恢複如常表情。她暗暗祈禱：希望多穿幾天，鞋子就會變大一些，那樣就不會再擠腳了。其實這鞋子她還蠻喜歡的，輕巧秀氣，希望能穿上一年半載才好。


  正在接電話的雅兒，一邊抱著話筒，一邊跟小雪人說話：“你回來了，吃午飯沒？”小雪人回答說和笑笑中午吃了餃子。又聽雅兒說，“我今天帶好多飯，還給你留了一半。等下隻能倒掉了。”沒有責備和埋怨，隻是在陳述一件事情的平和口吻。


  小雪人感到抱歉，說：“啊，我忘了這事了，對不起啊。還是不要倒掉了，我一會兒去吃。”從小餓肚子長大的她，知道糧食不能浪費。


  “沒事啦，我又沒怪你。”一邊又捂住話筒，朝小雪人擠眉弄眼，說，“又是那個小孩子，他現在去廚房找吃的了。我還蠻喜歡和他說話的，他好可愛……”眼光在小雪人身上遊移，指著她的鞋子，“你穿新鞋子啦，還蠻好看的。你的腳好小啊，這鞋子好像童鞋的碼子。”


  小雪人尷尬地把雙腳朝桌子裏麵伸了伸，說：“笑笑要我跟你說，晚上他開派對，邀請你一起去，你去嗎？”她知道雅兒是有些瞧不起笑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