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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子更近地將臉湊到小雪人麵前，幾乎就要碰到她的鼻尖，帶著哭腔：“你就實話實說，我想聽真話。”


  小雪人感覺到它的鼻息掃在臉上，驚慌無措到屏住呼吸，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兔子失望地縮回脖子，身子坐正，耷拉著眼皮，撇著嘴角，不語。周遭寂靜，良久，小雪人回過神來，依然不懂兔子話裏的意思，問：“說什麽？”


  “你不覺得我是個怪物嗎？”


  “不覺得。”


  “可為什麽別人會說我是個怪物呢？”


  “誰說的？”


  兔子咬著嘴角不說話，滿臉委屈，噙著淚水的兩隻紅色眼睛好似兩座燃燒的熔爐。它一把抹掉眼淚，抽抽噎噎著吐露委屈憤慨。原來是它暗戀的一個男生，鄙視它是個紅眼怪。事情始末是：它一直暗戀班上的一個男生，在六一節那天，試探性地對他表白了，不過他直接拒絕了，他說不會去喜歡一個醜醜的紅眼怪。


  小雪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兔子是被雙重傷害，表白被拒絕和外貌被侮辱。可，說句心裏話，她還一直暗暗羨慕兔子的紅眼睛，漂亮得好像紅寶石。於是，她如實描述心聲：“我一直覺得你紅色的眼睛很漂亮，就好像紅寶石，真的。他不會故意說的反話吧？”她轉動著一雙黑溜溜的眸子。


  “你就不要安慰我了，他說的是真話，他沒必要騙我。”


  “這個我也不知道，也許吧。”小雪人若有所思，想起自己小時候的事，便說，“我小時候有一次腦袋摔破了，綁了好多繃帶，看上去像個雪人，然後大家就都叫我小雪人了。”她的意思是，別人怎麽看怎麽說都沒有關係，隻要自己想得開。


  可是，兔子根本就聽不進小雪人說的話，固執道：“我討厭自己紅色的眼睛，討厭到不想去學校了，會被他看見……”


  “那要怎麽辦呢？這沒辦法呀。”


  “有辦法的，我隻要買個黑色的鏡片，放在眼睛裏，就是黑色眼睛了。”兔子似乎暗有打算。


  小雪人點頭，立刻讚同，說：“這個辦法可以，那就買嘛。”


  兔子定定地望著小雪人，無奈道：“可是我沒錢……我姐也沒錢……”


  “呃……”小雪人莫名心慌，倒吸一口冷氣，小心問道，“黑色鏡片貴嗎？”她固然願意幫兔子買，又擔心錢不夠。


  兔子非常吃力地回答：“不貴也不便宜，要八十塊。”每一個字都說得極其艱難。


  小雪人緊鎖的眉頭，舒展開，才八十塊，她買得起！趕緊從口袋裏數了一百塊給兔子。“你拿去買黑色鏡片。”


  兔子驚訝到輕輕地“啊”了一聲，嘴巴張著半天合不上，問：“小雪人，你怎麽這麽多錢？”


  “掙的。”小雪人無奈苦笑。


  “那我也不讀書了，自己去掙錢……”


  “別，你好好讀書！”小雪人立刻打斷它的話，表情凝重，“小飯，世上唯有讀書高，記住：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幾句話是她聽烏鴉說的。如果兔子放棄學業，那烏鴉這麽多年的心血就白費了，所以，她又規勸道，“小飯，真的要好好讀書，將來考個好大學，有出息了，給你姐姐爭口氣。”


  可兔子對姐姐怨恨頗深，不滿道：“我不敢奢望自己有出息，姐姐它根本無所謂我讀不讀書，我也不敢找它開口要錢，每次都要看它臉色……我知道我花了它很多錢，可，我能怎麽辦呢？我隻有不讀書，自己掙錢自己花，和你一樣，沒什麽不好。”


  “不好！小飯，你再這樣想，我就跟你絕交！”小雪人真的生氣了。


  兔子猛然僵住，表情複雜，閉口不言，一動不動。它手裏拽著小雪人給的一百元錢，緊緊拽著，非常用力，繼而嚎啕大哭起來，邊哭邊說：“為什麽我的命運這麽悲慘，我這麽不幸，為什麽……我不知道要怎麽活下去，每一天都好痛苦，小雪人，我要怎麽辦？”


  此情此景，小雪人感同身受，也跟著落淚，抽噎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一樣……小飯……”


  “嗚嗚嗚——”兔子哭得撕心裂肺，小雪人手足無措，跟著大哭。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哭得渾身沒了力氣，直到身體裏最後一滴淚水似乎都淌盡，才終於止住哭泣。她倆看著彼此紅紅的眼睛紅紅的臉，竟又默契地相視一笑，繼而還笑出聲來。


  “天，我們的眼淚可真多，竟然哭濕了這麽多紙巾。”兔子看著彼此麵前，堆著高高的兩堆擦眼淚的紙巾，又好笑又無奈。


  “是。有點浪費。”小雪人的意思是浪費了紙巾。


  “嗯。我倆都好喜歡哭，以前我還以為就我自己愛哭……”兔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小雪人也跟著笑起來，說：“我也是這樣以為，沒想到你比我還能哭。”


  兔子揉著哭痛的眼睛，認真地說：“小雪人，你說得對，我應該好好讀書，不讀書沒出路，隻能去撿垃圾。”


  “小飯，你一定要好好讀書，錢的事情就不要擔心。你沒錢就跟我說。雖然現在我也掙得不多……”小雪人愧疚又無奈，她還有三百塊錢，若不是要把錢給烏鴉去看病，這三百塊她肯定是會給兔子的。


  “我知道，我會好好讀書的。”兔子將那一百塊錢放進褲子口袋，起身去臥室，提了一袋子幹淨的衣服出來，對小雪人說，“我要去學校了。你餓嗎？自己煮點吃的吧。”


  “不，我也要回去了。”小雪人嘴上這麽說，其實心裏一點也不想回去，她想見烏鴉，要給它錢去看病。


  “你不等我姐姐回來嗎？估計它一會兒就回來了吧，最近它應該天天都在家。”兔子說。


  “那你不等它？”


  “哎，我不想見它，你陪陪它吧。”兔子無奈歎氣，“其實我就是回來拿衣服，它都故意躲著我，哎。”


  “它是有事去了吧？絕對不是躲著你。你快去學校吧，路上小心。”小雪人無奈得很，很想說更多，卻什麽都不能說。她總不能說你姐姐病了，可能它不想讓你看見它生病的樣子吧。


  兔子出家門後，小雪人依然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等著烏鴉回來。天色漸漸暗了，黃昏的天空帶著慵懶的溫柔，所有的一切都似乎籠上了一層睡意。她有些困頓，想要回家睡覺，猶豫著是不是把錢放在桌子上，再給烏鴉留個字條。思量又思量，最後決定還是給烏鴉留個字條，拿起紙和筆，正要認真寫，突然隱隱聽見樓下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