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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惠眉間舒展開,溫柔蕩漾在額海,甜蜜笑講:“談兩年了,過年就訂婚,明年國慶結婚,後年夏天生寶寶……一輩子過平平淡淡的日子也挺好……”笑起來露出一口白得發光的牙齒,像一彎雪一般純潔的月亮。
小雪人滿臉的難以置信,半懂半不懂,惠惠竟然想要生寶寶!“生孩子很痛很痛呢,萬一難產會把肚子切開!你不害怕嗎?”說話的表情誇張到扭曲。
惠惠簡直哭笑不得,耐著性子說:“哪有你說的那麽誇張,到時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生孩子是女人的使命,有了寶寶你就會覺得生命不一樣,會很幸福。”見小雪人目瞪口呆的樣子,繼而感慨,“小雪人呐,你還這麽小,肯定不會懂。沒事,以後就慢慢懂了。”
“我才不想懂,反正不結婚也不生孩子,省得麻煩。”與生俱來的倔強讓她忍不住反駁。
“那你老了怎麽辦?”眼鏡片後麵的一雙眼睛很是無奈,略帶責備。
“我就一個人孤孤單單到老,世界上那麽多孤寡老人,不都活得好好的麽……”小雪人口吻平和。
“你怎麽會這麽想呢,你爸媽不操心你嗎?”惠惠這樣問時,小雪人忐忑不已,難道要說她沒有爸媽嗎?正不知道怎麽回答時,惠惠繼續說,“我就很羨慕我爸媽,他倆從結婚到現在一起生活了一輩子,非常恩愛。我覺得能像他倆那樣過一輩子,也蠻好的。”
聽到惠惠說起父母的恩愛和家庭幸福,小雪人心裏猛然泛酸,隱隱欲哭,說不出話來。她最羨慕有父母的孩子,羨慕別人有完整的溫暖的家。她極力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掩飾內心的酸楚,不讓惠惠瞧出來。
惠惠果然也沒有瞧出小雪人真實的想法,繼續歎講:“我媽在我們家還像個小孩,她是被我爸寵壞了。她什麽事情都跟我說,早兩天她寫給我的信上說,她把洗的床單晾在院子裏曬,結果風太大,把床單吹跑了。她找不到床單,都急得要哭了,後來叫我爸出去找,才把床單找回來……”
小雪人隻覺得耳朵裏嗡嗡嗡地一片混沌聲響,知道惠惠在說話,卻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麽了。直到惠惠說完家裏的事情,她才漸漸恢複了聽覺。
“好啦,小雪人,不打擾你了。我回去睡覺了,你也早點睡哦。”惠惠伸了個懶腰。
“諾,給。”小雪人執意要把蛋糕和一些吃的送給惠惠,卻又說不出更多的話。
出於禮貌惠惠沒有拒絕,連連說謝謝,收下了小雪人的禮物,一邊愧疚叮囑:“我比你大這麽多,怎麽好意思吃你買的東西。這次我就收下,下次可別再買,再買我也不收咯。”
小雪人隻是簡單地“嗯。”了一聲,裝作很困的樣子,也不多話。待惠惠回房,關上房門,將額頭抵在門板上,兩行滾燙的淚珠如斷線的珠子墜落。傷心,非常傷心,哀歎自己沒有惠惠那麽幸福的家,沒有洗床單曬床單還寫信的媽媽,也沒有去找床單的爸爸……
聽著惠惠說家事,她心裏隻有無邊的悲傷,隻有眼淚,隻有孤獨……可她又忍不住去幻想那樣一個畫麵:惠惠的媽媽在大風天的陽光下,追著床單奔跑,惠惠爸爸也一起在追。他倆跑了好大一片綠色的草地,終於一起追到了床單,帶著床單開開心心地回家。晚上他們還一起睡在陽光吻過的床單上,他們抱在一起,非常幸福地抱在一起,微笑,入睡……他們每天都在一起,非常恩愛,總會深情地親吻和擁抱彼此……
淚水已將她整張臉都浸透,臉上被苦澀浸泡的傷口痛得劇烈,劇烈到顫抖,顫抖到頭痛眼花。捂著隱隱作痛的心口,無力癱在了床上,將臉埋在褥子裏,想象著是媽媽的懷抱……可,她的記憶裏從來都不知道被媽媽抱著是什麽感覺,從小到現在隻是不停地渴望著幻想著。記得小時候有一次看電視,有個小男孩跑著撲進媽媽的懷裏,當時那種讓她震驚和憧憬的感受現在依然記憶猶新。
她想,如果現在誰能抱抱她多好啊,或是能牽牽她的手並緊緊握住。什麽時候才能體會到被人擁抱的感覺呢?什麽時候才能感受到幸福才能快樂起來呢?隻有她這麽想嗎?別人也會和她想法一樣嗎?她不知道。隻知道這樣懦弱活著很沒出息,不想再哭了,可她哪裏有能控製眼淚的本領呢……哭了好久好久,身體裏最後的一滴眼淚似乎都流盡,她才總算止住哭泣,緩過氣來。
時間不早了,該睡覺了,明天還得工作,每天都得工作。摸摸口袋,有厚厚的一卷錢,不過其中兩百塊是要上交給老板的……睡覺吧,上個廁所就休息,她起身去洗手間,卻看見了走廊那麵牆上的門,門虛掩著……那代表兔子或者是烏鴉在家吧,她這樣想。
坐在椅子上的兔子,幽幽說了句:“小雪人,進來吧,我知道你會來,所以沒鎖門。”聲音是哭過的沙啞。
“小飯,你在家哦。”小雪人的聲音同樣是淚水浸泡過的粗糙顆粒感。
“嗯。我姐姐不在家。”兔子撇撇嘴角,耷拉下眼皮。
“她去哪裏了?”小雪人知道問也是白問。
兔子搖搖頭,不說話,隻是手指在腿上無聊地比劃著,似乎在思考問題。
“你怎麽了,小飯,哭了?”小雪人在它身邊坐下。
兔子先是沒聽見一般不吭聲,好久才深吸一口氣,身體跟著氣息起伏又恢複平靜。它抬起雪白的一張臉,瞪著一雙紅寶石一般的大眼睛,望著小雪人,問:“你覺得我是個怪物嗎?”
小雪人不能懂它話裏的意思,用氣聲問:“什麽意思啊?”
兔子將自己的臉向小雪人湊近了一些,說:“你覺得我是個怪物嗎?”
小雪人茫然地搖搖頭,鼓著腮幫子,沉默。
“小雪人,你知道嗎?原來我是個怪物。”兔子聲淚俱下,雙手捂住臉。
“什麽怪物?”小雪人完全摸不著一點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