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既然你已經忘了，那就忘了吧，這樣更好。一切都是天意。小雪人，我很宿命。我這一生不能不認命。”烏鴉慘然笑講，哭紅的眼角泛著瑩亮的淚花。
“那我們為什麽這樣相遇？好像是在夢裏，又好像真實發生過。”小雪人雙目淒然，努力想要回憶過去，卻不能想起和烏鴉兔子有關的回憶，喃喃道，“難道我把自己的記憶弄丟了嗎？”
“唔哦……”烏鴉又“哇——”地吐起來，從嘴裏吐出很多很多的米黃色蛆蟲，無數蛆蟲擁擠著傾瀉而出。
“唔——”小雪人立刻反胃惡心想要嘔吐，趕緊起身去找廁所，才走兩步就“咚——”地一聲倒在了地上。
緩緩睜開眼睛，渾身是汗，劇烈跳動的心感到莫名酸楚，落下眼淚。終於從夢裏醒過來了，從漫長又沉痛的夢裏醒來了。抹著眼淚，望著窗外的微微晨光，依然還在夢裏般恍惚，問：我怎麽又去那裏了……它們是我丟失的記憶嗎？還是我精神錯亂，另外一個人格的臆想？
她這樣想著，起身，走到書桌前，反複確認，那牛皮紙袋和袋子裏的食品不見了。根本不是夢，是真實存在的另一個空間！鬥膽來到走廊上，牆上果然空空蕩蕩，看不見那扇門。她害怕再看見那扇門，每一次都沒能忍住進去了，每一次都是那麽不愉快。可，她知道自己一定還會再進去，而且必須進去，因為烏鴉的狀況很讓她擔心。
時間還早，她洗了個澡，換洗了衣服，拿了一個蘋果做早餐，帶著鈴子給她的二十塊錢，就要出門。突然想起，今天是六一兒童節，就又拿了一個雞腿一個棒棒糖，想要送給那個根本不笑的笑笑。
六月的第一天，晴朗，太陽才剛露臉。小雪人大步如飛，想要盡快到喝喝公司，但因為步行，至少也要走兩個小時。邊走邊啃著蘋果，一邊想著生病的烏鴉，從早晨醒來的那一刻，就一直在想它。烏鴉很需要錢，她想要多賺點錢，給烏鴉看病。她的想法是，必須得去餐館洗碗了，一來解決了吃飯問題，二來可以有穩定的收入，再則也不影響她在喝喝的工作。但，必須得先跟老板說一聲，她希望老板可以答應。一路上她觀察著路邊的餐館，覺得應該有招洗碗工吧，不招洗碗工，總招服務員吧。雖然她沒有做過服務員也沒有工作經驗，但她想要去嚐試。
當她到喝喝公司時，老板早已經在辦公了，她給老板二十塊錢，說想要買一瓶喝喝。老板很驚訝，問為什麽。她說昨天那瓶想留著做紀念，也知道公司隻有一瓶免費的規矩，所以自掏腰包買一瓶跑業務的時候用。老板聽了非常感動，不僅沒有要她的錢，還給了她兩瓶，說她是他見過的最好的員工。她感動到熱淚盈眶，如實跟老板說自己很需要錢，想要去餐館打工，就能吃飽飯。然後利用不洗碗的時間，出去賣喝喝。老板聽了頗為震驚，又非常讚同，說她小小年紀就這麽能吃苦，將來必是要做大事的人。
小雪人很驚訝老板竟然不反對她去餐館兼職，其實她也是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問的，生怕老板不同意，沒想到老板真的是個大好人，非常支持她。
她倍受鼓舞，說：“老板，我一定會努力工作的！我要賣很多喝喝。”
老板卻懊惱不已，說：“小雪人，我很愧疚，開著公司，卻不能保證員工的溫飽。我們一起努力吧，加油！”
小雪人又想起那個問題來，問：“老板，我有個問題，這個喝喝真的能讓人快樂嗎？為什麽我媽媽喝了會哭會鬧，卻就是不快樂呢？”她沒說自己昨晚喝了之後感到微微快樂。
老板深吸一口氣，不急不徐的語速，解釋道：“快樂的人喝了就更快樂，不快樂的人喝了就更不快樂，失眠的人喝了就能促進睡眠。在江湖上的人們喝它能促進感情，隻要感情好，不管喝多少，寧可胃上爛個洞，不可感情裂條縫。除此之外，它還能炒菜燉肉，做成雞尾藥水，果汁藥水……也可以說它是萬能藥水……”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講了十分鍾才停下。
小雪人默默記下老板說的話，而笑笑也早已來了，一副認真學習的模樣聽老板說著。倆人從喝喝公司出來，她遞給笑笑一個雞腿一個棒棒糖，說：“笑笑，六一兒童節日快樂！”
“我又不過節。”笑笑根本不笑，也不伸手去接。
“可我們是同事呀，你拿著吧，很好吃的。”就算是笑笑怎麽不接受，她還是固執地將雞腿和棒棒糖塞到了笑笑的褲子口袋裏，繼而蹲在地上哈哈大笑，一來因為她贏了，二來是覺得笑笑躲她的樣子很滑稽。
笑笑瞧著褲子口袋裏的東西，皺著眉頭，問：“你笑什麽？”
見他勉強收下的樣子，小雪人站起身來，說：“笑笑，我有個決定，我要去餐館洗碗了。”
“你不賣喝喝了？”笑笑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於是小雪人就把自己的計劃跟他說了一下，笑笑也覺得可行，畢竟吃飯問題解決了，隻可惜他是個男生，拉不下臉麵來去洗碗。在笑笑的陪同下，小雪人在一家粉館找了個洗碗的工作，早中晚三次，早上八點上班，中午兩點上班，晚上六點上班，洗完就可以下班，每天管三頓飯。
粉店老板是一對老夫妻，雖然這家店是才開的，但之前他們在別的地方已經有三十年的開店經驗。在正式上崗前，小雪人被質疑年齡，她說已經滿十六歲了，老板夫妻才放心。還問她為什麽這麽小不讀書，就出來工作了？她說不喜歡讀書，成績不好，就早點出來做事，隻要不讓她讀書，做什麽都可以。她還說自己天生就喜歡洗碗，感覺把碗洗幹淨會很有成就感。粉店老板夫妻對她說的話深信不疑，於是，小雪人就立馬上崗了，係個圍裙洗起早餐用過的碗。兩個大大的洗碗池，大到小雪人感覺自己可以在裏麵遊泳，不過裏麵現在堆著比她還高很多的碗，目測估摸有五百個。從前老夫妻年輕就沒請人，碗都是自己洗，但現在年齡大了，體力早不如從前，早就想請個人來幫忙。但是小本經營，薪資不高，一直招不到合適的人，小雪人碰巧趕上了。
小雪人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才把所有碗洗完，洗完後，老板娘給她下了一碗粉，招呼她吃。她正好餓了，卻隻吃一口就眼眶泛潮厲害，用力忍住眼淚，不讓別人看到。兩個小時下來，她感到累，腰和胳膊又酸又脹又痛，看看老板娘向前彎曲的身體，就知道是常年累月洗碗的緣故。她不想自己的身形變成那個樣子，想著一定要早點擺脫這份工作，而現在隻能忍耐。
才吃兩口，笑笑就來找她了，說：“等你吃完，我們一起去賣喝喝。”倆人剛才約好兩個小時後這裏碰麵。
“好。”小雪人點頭，舉起筷子正要吃粉，想了想，把粉推到笑笑麵前，說，“你吃吧。”
“你不吃？”笑笑吞咽著口水，猶豫不決，半推半就著坐下，拿起了筷子，“你確定不吃？要不一人吃一半？你先吃一半？”
“全部都給你吃。我不餓。”小雪人知道他沒有吃飯，也知道他們這個年紀就進社會的人，多半是家境不好，一旦離開家都是有一頓沒一頓，甚至會流浪街頭。而笑笑也肯定是因為吃不飽飯才那麽瘦，她還不知道笑笑住哪裏，便問道：“笑笑，你住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