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這樣，那樣
紫煙閣，淩於虛空之外的一片果林。
古靈燒好菜，吆喝著不遠處正在除草的兩個漢字吃飯。
嶽一溜得很快，對他來說做閑事真的太折磨。
果木林也不遑多讓，對他來說，一日三餐大於一切。
不過兩人都坐得很端正，畢竟飯來張口的事已是恩賜，不要臉先動筷子就對不起這恩賜。
與以往一樣，古靈嘮叨了兩人幾句後，對這某處輕呼：“要不，你來吃。”
嶽一也與以往一樣，笑道；“我說古大姐，他不會來的。他那樣的人就適合在暗中喝西北風。”
古靈瞪眼。
嶽一不以為意，卻是在下一刻瞪大了眼睛。
一位小廝從風林中走來。
古靈敲了下嶽一示意不要說話了。嶽一已是驚得無以複加，那有時間發出不適宜的叫聲。
小廝安靜的看著小桌上的四副碗筷，他並沒來幾日，但自從他來以後，飯桌上就多了一雙碗筷。
他沉默著坐下，晚風有些涼意。他身上有了雞皮疙瘩，下意識的抿了下嘴，而後抬頭看向那笑容滿麵，卻雙目微紅的婦人，而他的眼裏滿是不安。
他不知道這突兀的打擾，會不會影響這晚間的安詳，因為仿徨他坐立不安，他有些想逃，他也很是後悔。
當他輕輕踮起腳尖，那叫果木林漢子的大手已經落在他肩膀。
恍惚間，他聽到漢子平穩的聲音：“來都來了，吃了再說。你看你瘦的，都快不成樣子了。”
不知為何，小廝心裏響起了個聲音：“我不瘦。”聲音從心田出發，一路高歌到喉嚨，突然有些堵，也突然很慌。
因為很慌便不知所措。
因為不知所措便無法控製自己。
“我不瘦。”來自心田的聲音終究與晚風相互歌鳴。
消失的臉開始發白，又在瞬間化為了紅色。
若與天邊的晚霞想必，也不遑多讓。
古靈莞爾。
嶽一已拍桌叫囂：“不瘦個屁。看你弱不禁風的樣子，連活都不幹了。不然老子怎會一天到晚都那麽累。少廢話，要吃就吃，不吃就滾。”
古靈難得沒用眼神嗬斥嶽一，隻是遞去筷子；“別理他。他就是這樣口是心非。”
“是啊。一天到晚都讓我多種一些菜，生怕你來不夠。”果木林笑著接話。
嶽一已興奮搓手：“快點，快點，餓了。餓了。”
古靈落座。
果木林便動起了筷子，嶽一自然緊隨其後。
小廝有些哽咽，便低著頭一動不動，而拿筷子的手已顫抖得不停。
當他再回神時，飯桌上僅剩他一人，而麵前的碗中早已裝滿了飯菜。
這一頓有多可口小廝已經記不清，他隻記得當吃完碗裏的飯菜時，嘴裏隻有苦澀與甘甜。
因是夏日，太陽還沒落山。
他眼中的三人已各自坐在樹下乘涼。
搖椅隨清風而動，自是滿分愜意。
小廝安靜的拿著碗筷清洗，待一切安好。
古靈招手：“你也過來坐坐。”
這次小廝沒了猶豫，步子雖不大，但是很穩。
各自挪坐，四人便成堆。
嶽一很快進入了小憩，鼾聲漸起。
果木林則拿著手中的雜草仔細琢磨，為何這草會生那麽快。
“有事吧。”古靈則輕輕對呆呆的消失問道，一向不入席的人入席了，自然就有特別的事。
小廝深吸一口氣了：“沒大事。”
“是小動他們準備行動了吧。”古靈依舊善解人意。
小廝點頭。
嶽一突然翻身而且，眼綻精光：“當真 ？”
“又沒你的事，你瞎激動什麽。”古靈沒好氣。
“怎會沒我的事。”嶽一不敢在古靈麵前稱老子，不過氣勢不弱：“到時候還得看我一個拳頭一個人。”
古靈知道這不是在吹牛，也沒反駁。
“到那個地步了。”古靈又問。
“已經到陵州了。”小廝答。
“你出去了？”嶽一突然震神。
小廝道：“我不會被發現。”
“瞎鬧。”嶽一話方出口便訕訕一笑。
因為古靈在他之前說了一句話：“因為靈姑娘嗎？”
所謂的靈姑娘自是指靈半夢，而小廝的本事加上靈半夢確實不會被察覺。
這下嶽一心頭火熱，既然如此那讓小廝去做點什麽呢，可思前想後好像沒有什麽事情可以做。
“小動的傷勢如何。”頓了頓，古靈繼續說道：“不久前也有人來過，將外麵要發生的事情告訴我們了。”
小廝想到的隻有武空，沉默了會兒：“沒有見他出手，不過氣色很好。”
果木林抬頭：“瘦了，還是胖了。”
小廝不知如何回答，因為他不知道果木林最後見一次明動時，明動到底有多胖有多瘦。仔細想了想：“長白了一些。”
影響裏，反正明動就一直很黑，尤其在荒漠的時候，跟個煤炭似的。
而這真錯怪了明動，常年在海邊打漁的人真白不了。
嶽一噗嗤一笑：“一直沒見過小動，沒想到竟會有這樣的形容。這小動曾經到底有多黑啊。”
古靈莞爾：“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好吃懶做。”
“我好吃懶做？”嶽一不依：“最辛苦可是我。”
古靈笑而不語。
嶽一頹然。
古靈瞧向漸漸放鬆的小廝：“你有什麽打算？”
小廝愣神。
嶽一解釋：“她問你我們這邊怎麽做，才盡量給小動小柔省麻煩。”
小廝沉吟片刻，道：“最後的手段明動和古小姐已算計好。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堅持到最後。不能中間露了破綻。而要對付嶽一就要派境界不高，但實力很強的人。公孫氏是很好的選擇。他們發現不了我。所以我會替嶽一解決公孫氏的人，但不能殺。”
“一旦殺了，隻會讓公孫玄警惕。所以我們要裝作打不贏。而若打不贏，古靈和果木林就會危險。所以我們還是得等明動和古小姐示意，我們走一步看一步就是替明動和古柔省麻煩。”
嶽一撇嘴：“不全是廢話嗎？”
古靈道：“若不提醒你，你隻會安耐不住。”
嶽一無言，他的主張確實要先下手為強。
“明動和古柔很聰明。到時候肯定會讓一個人來穿針引線。具體是誰很難猜，因為我們並不清楚明動和公孫玄具體怎麽鬥。”小廝沒有了方才的緊張，言語逐漸淩厲：“不過確定的是。軒轅長歌肯定會與明動一起進紫煙閣。”
“那小崽子？”嶽一半信半疑：“他能行嗎？”
小廝道：“紫煙閣之所以厲害是因為秦斑的存在。而不敢是對付秦斑，還是試探底細，軒轅長歌都是最好的選擇。軒轅長歌擅長以一打多。”
嶽一想起了明風，倒沒有反對。確實那一脈的人都是以一打多的好手，簡單來說就是移動的符陣：“所以軒轅長歌不一定是穿針引線的人，但一定是引頭的人是吧。”
小廝點頭：“到時候若真沒穿針引線的人，我們也可以看軒轅長歌的戰局行動。這事我來做。”
“難怪會讓你來這裏了。”嶽一讚歎。
小廝道：“最好的辦法是，我仍是不露頭，我在暗中保護古靈和果木林。嶽一對付前來騷擾的人。”
嶽一凝目：“不太可能，就算我實力在了得，牽製之下肯定會露出破綻，你根本藏不了。”
小廝道：“我不僅是下簽，也是上簽。我能很快看出對手的破綻，我不會告訴你怎麽做，我自會把破綻告訴你。”
嶽一啞然，這小子竟還在照顧我的情緒，頓了頓：“其實你告訴我怎麽做，我也會照做的。能省一番心神自然就神。若久站不下，心力吃不消那就完了。”
小廝搖頭：“我並不了解，不能給出最好的方法。”
嶽一本想說這幾日了解一下不就得了，但這不就暴露小廝了嗎？
“對了，你覺得小動那邊是怎麽安排的，若能知道具體的過程，反過來推敲興許自己就能找到辦法。”嶽一道。
“不太清楚。”小廝沉默了會兒：“一定要說，白麵生很關鍵。”
“他？”嶽一想起了那個殺人狂魔，而從最近的情報裏，白麵生確實蛻變了，不能用往日的眼光的來打量。
這時果木林開口：“他會對上伏遠，伏遠在情報裏可能沒有服用風月草。若他能率先殺了伏遠，他就會率先破陣。”
“說起風月草，情報裏池劍也可能沒服用。”嶽一單手托起下巴，若有所思：“池劍會是誰來對付呢？”
小廝道：“樓石。”
“這麽說，破局的關鍵就可能是樓石和白麵生了。”嶽一大喜：“若有樓石我就放心了。這個憨小子與小動呆得最久，定藏了什麽東西。這麽說來，其他人就不值一看了。”
小廝搖頭：“恰好相反。如果真是這樣，其他人反而承擔的壓力是最重的。”頓了頓：“具體我不太清楚。但掄廝殺和單打獨鬥，厲害的是晏心夢，武空，莫輕。而這三人肯定要用來解決最難的問題。”
小廝道：“武空倒好說，不管怎麽拿風月草布局，都不太會影響煉體者。所以公孫玄那邊要最快殺死的是莫輕和晏心夢。隻要解決這兩人，幾乎就除去了明動這邊的左臂右膀。”
嶽一沉吟：“除了這幾人，還有呢？”
“端木雷，端木清，池蘭宇。”小廝道：“池蘭宇扮演的角色應該與武空一樣。而端木雷是繼承了言西的符陣，又是神愧與天符師共存，與古小姐一樣不會正麵交手。至於端木清，我毫無頭緒。”
“咦。這不差了一人嗎？”嶽一反應很快。
小廝道：“趙暗不用管。”
嶽一若有所思，頓了頓，猛一拍腿：“為何不然我上。若是我上頂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小廝道：“嶽一不適合亂戰，變換太快，你跟不上。”
嶽一麵窘。
古靈道；“清兒確實不會正麵交手。公孫玄想必也會料到這一點。”
“意思是？”嶽一驚神：“公孫玄那邊會以端木清作為主要目標。這兩小子雖跟著葉痞子學藝，但年紀太輕。不一定撐得住。我雖沒有多少亂戰的經驗，但清楚這丟一環基本等於全丟了，何況還是個很重要的天符師。”
“端木清可以放心。他還是神愧修者，到時候隻用一具傀身來就行了。”說到這裏小廝露出了笑容。
這一笑把嶽一嚇了一跳：“你想到了什麽？”
“若公孫玄執意取端木清必敗。”小廝想了想，再露出笑容：“原來如此。”
嶽一不再接口，豎起耳朵。
接下來小廝便講起了他確定的這件事，雖隻有一件肯定，但這一件當時妙極。
……
陵州城內。
笑笑鬧鬧中，來了一位拿著鐵槍的書生。
除了莫輕，所有人皆是點頭致禮。
沒有他由，隻因來人乃那傳說之人。
鐵槍代表著武略，書生自是文韜，世間能問能武且都至巔峰的隻有齊遠俠。
“總算見到前輩了。”明動抱拳，臉上是一本正經。
齊遠俠沒有回話，自是一槍。
明動心道，該來的還是會來。沒有遲疑，拔出秀刀相迎。
這一擊沒有任何元氣，卻帶著無盡的招式變幻在其中。看似潦草，實則玄機匆匆。
“叮”的一聲。
明動後退一步，雙目凝光。
而齊遠俠自是巋然不動。
“原來你也到那個境界了。”明動再次拱手。
“比起你還差很多。”齊遠俠亦是拱手，而這句話乃實話。他清楚眼前傷勢未複，若皆是全盛，退得便是他。
“你叫我來所謂何事。”齊遠俠沒有任何寒暄，畢竟四國就是他成立的。
“當然是請教。”明動一邊走著，一邊說出了具體的打算。
除了天南青和小姑娘雲裏霧裏，其他人皆各自揣摩。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知道了所有的東西。
齊遠俠聽後道：“三個問題。”
明動道：“請賜教。”
“第一，你是否確定端木清的功法沒被發現。”
明動凝目。
“第二，白麵生留下，武空頂替。不需要兩個煉體者。”
武空若有所思。
“第三，就是你要問的我問題。”齊遠俠將鐵槍負在身後。
明動咧嘴：“於瑟是你的人嗎？”
“是。”齊遠俠的聲音極其沉穩。
“你有什麽打算嗎？”明動再問。
齊遠俠道：“全憑你調遣。”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明動抱拳：“勞煩前輩去通知他一聲。軒轅兄一入紫煙閣，他就立即去與嶽一匯合。具體怎麽做不必多說，我想他自然能很好處理。”
“你如此相信我。”齊遠俠笑著轉身。
明動道：“前輩不也相信我。”
話落，齊遠俠遠去。
隨後明動敲打起手指，看向武空：“武兄，你認為呢？”
“確實不需要留兩個煉體者在外麵。至於是我去，還是池兄去，還有待定奪。”武空這話並非是在反駁齊遠俠，其實簡單點，這句話就是齊遠俠的第一個問題。
明動點頭。論實戰池蘭宇在武空之上。所以應對突如其來的變故，池蘭宇更能勝任。而這裏就涉及到一個問題。在計劃裏，是分兩處戰場。
因為老先生和公孫玄雖是聯手，但終究不是一路，公孫玄不太可能將那九人也放在紫煙閣內，可能會生很多禍端。
所以就是那九人在紫煙閣外立一道防線，而紫煙閣內則是第二道，而公孫玄則是最後一道。
屆時打起來，是紫煙閣內穩，還是紫煙閣外穩。
若在外麵的端木清沒問題的話，就理應武空去紫煙閣內。反之則要將池蘭宇留下也穩定戰局。
明動笑道：“端木清那裏且放心。”說著小聲授意了幾句。
眾人聽後皆是恍然。軒轅長歌已然大罵：“狗賊，你好生奸詐。”
雖是玩笑話，落在小姑娘耳裏就真的是在罵人，話音未畢，就感覺腰間重重被敲了一下。軒轅長歌齜牙咧嘴，卻硬是不敢說一句。
這時明動再次說話：“第二個問題呢，你們怎麽看。”
“第二個問題應該指的是算計吧。”說話的是天南杏。
明動和古柔雙眼皆是一亮。
“對，就是算計的。”那邊的莫輕接話：“不僅能試探出公孫玄是否已猜準，還能讓其騎虎難下。”
“不愧是莫兄。”軒轅長歌盡管沒聽懂，但不影響拍馬屁。
明動莞爾：“既然如此，就這麽定了。”言罷看向莫輕：“要我幫忙嗎？”
“明兄若覺得能動了，盡可幫忙。”刀氣攜音。
“好哩。”明動散開元氣。
紫煙閣小院，繁星點點，夜風絲毫不管來自天上的眉目傳情，自顧著自個兒怡然自得。
公孫玄夜下澆菜，倒是挺悠然。
小書突然有些懷念曾經的假山，畢竟她可不喜歡對著花花草草發呆。
“小書，你說，此時明動他們在想什麽？”公孫玄突然一問。
小書還沒來的及擦拭哈達子。公子已走了過來：“怎麽又累了嗎？”
“不是累，停無聊的。”小書歎了口氣：“公子問我明動他們在做什麽。無非就是在怎麽算計公子唄。”
“想不想突然溜出去。”公子放下水壺。
小書雙眼驟亮，隨後又萎靡下去：“公子盡會逗我。”
“哈哈。”公孫玄笑道：“不然怎讓你打起精神呢？”
“我一直在想。若選擇了與十人和古羽前輩當朋友會怎麽樣？”公孫玄搬了個搖椅，將小書摟在懷中後看著夜空有感而發。
“興許不是壞事。”小書想不太明，便取了折中的答法。而若真是朋友，興許真的不錯。可惜事到如今結下的梁子太多，回不去了。
公孫玄眯著眼，聽著少女的呼吸
小書有些羞意：“公子，怎會突然問這個呢？”
“隻是這麽想想。”公孫玄道：“倒不是真的要做朋友。像我這種人隻適合與小書呆著。”
“哼。”小書抿嘴，頓了頓：“明動到那個境界了。”
“我不也到那個境界了嗎？”公孫玄道：“盡管我是假的，但我靠小書，能用那個境界的所有東西。所以就不怕。”
“公子，你說以後就隻有我們兩個人，真的不會孤單嗎？”少女側頭。
“想其他人說說話肯定還有的。但不至於會孤單。平淡了這麽久，早已習慣了。”公孫玄打了個哈欠，不是困意，而是懷裏的溫度太令人愜意了。
“好想快點結束。現在每時每刻都想著其他的事，睡不好，也吃不好。”小書歎了口氣：“早知道這麽麻煩多事，就不聽公子的了。”
“你現在怪我嗎？”公孫先有些生氣的敲了下少女的腦袋。
“不是怪公子。就是覺得麻煩的事太多了。”小書陷入回憶：“當初我若進的不是書界，而是其他九界，情況會怎樣呢？”
“嗯，我仔細想想。”公孫玄陷入了沉思。
良久抬頭：“應該已經到墨煙紫那個世界了吧。隻不是你過去，不知道會是什麽樣子。”頓了頓：“其實我很理解微生家。這個世界呆膩，自然先去其他世界看看。但走之前要把這個世界的東西全部毀了，就太讓人生氣了。”
“不過還是微生家對這個世界力不從心，才會想去另一個世界，做一些傷天害理的事兒。很有野心，但這個世界都掌控不了，去另一個世界也是徒勞。”
公孫玄停頓了一下：“你說墨煙紫也是這樣的人嗎？是在原本的世界待不下去了。”
小書搖頭：“他沒有任何野心，隻是隨意的逛逛。”說著猛然朝北方看去。
北方一聲悠然的長歎響徹天地。
“公子，好像他們提前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