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老先生
古家小院依然雅靜,不管是否有來客,幾年前如一日。
古羽熱情的招呼著一位大大咧咧的女子入那已有千年的石凳。
一瘸一拐的古河麻利的張羅著茶水,生怕怠慢了這比他小很多很多的女子。
“伯父不用麻煩了。”女子看著古河大咧咧坐下。
對這言不由衷的動作,古羽見怪不怪,反而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而坐下後第一句話便是:“身體可有恙?”
女子嗤嗤一笑:“伯父好得很哩。若不是果大哥攔著,小夢老早就跑來看你了。”
“不晚,不晚。”古羽搓著手:“這不伯父還特地的等著你嗎。”
“當真。”女子開心一笑。
“當然。”古羽端直了腰背。
女子瞧著古羽欲言又止的模樣,會心一笑:“伯父是個女娃娃。”
“女娃娃。”古羽明顯一愣,稍事開懷大笑:“女娃娃好,女娃娃好啊。不然是個男娃娃,一生下來就要背負得太多了。”
“小夢不這麽認為。”女子沒大沒小的豎起食指搖了起來。
古羽樂嗬嗬一笑:“對了,叫什麽?”
“端木林。取果大哥一個字。伯父認為如何?”女子一臉期盼。
“好是好。但取在女娃娃上,未免.……”古羽欲言又止。
女子瞪眼。
古羽猛一拍桌:“很好。”
這時茶水送來,古河厚著臉坐下:“小夢,有沒有考慮讓林兒當二哥我的徒弟。”
“得看林兒的意思。”女子明顯不幹。
古河也不氣餒:“萬一沒有修煉的天符,跟著二哥當個打鐵匠也能強身健體了。”
女子求助的看向古羽。
古羽瞪眼。
古河支支吾吾改口:“怎麽不見端木宇一起來呢?”
“你若隻曉得說廢話就趕緊回自己的地兒。”古羽再一拍桌。
“阿叔,我不知道嗎?”古河像個孩子。
女子咯咯直笑:“二哥啊,小宇他要去會一會端木滬。”
古河愣住:“找到了?”
“怎會找不到?”古羽沒好氣。
古河垂下頭:“我就問問。”
“好了,你跟小夢聊聊家常,阿叔要走了。”古羽起身。
女子想瞪眼卻瞪不起來,隻能急眼:“這麽快就走了。”
“伯父不是說了,在特地等你嗎?等到了伯父就該走了。不然有些人可得等級了。”古羽意氣風發。
女子有些不舍,卻還是妥協:“不回來了?”
“不回來了。”古羽笑了笑:“小夢,你得守好這片家爺哩。不然到時候年輕人娶親,出嫁一點東西都拿不出來,那可就太寒酸了。”
“好咧。”女子大聲答應。
古羽出門,書生之氣朝西方浩浩蕩蕩而去。
路過池家,那自稱秀才的人臥床不起。那叫池曉的人兩頰花白。
路過微生家,那五智之一的微生清緒失了雙眼。
路過青州,那叫今蘭生的人拱手叫了聲師父。
路過天南家,隨手起了符陣。
路過蘭州,他微微頓足。一位弓腰滿口黃牙的老頭咧嘴一笑:“老先生來了。”
他回答:“老和尚,來了。”
“有什麽事嗎?”老頭吆喝。
“結個親家。”
“做不來做。”老頭回答的堅決。
“你能作主。”他笑得燦爛。
“那就依老先生。”老托回答的利索。
“那就這麽定了。”
“那師父怎麽辦?”老頭望向身旁癡癡傻笑的少年,少年隻是老頭的師父。
“你師父還有來生,不著急。”
老頭沉默了很久,道:“老先生去做什麽?”
“去說教。”
“要去做那天下第一?”老頭拍手叫好。
“雖說文無第一。老朽就偏要去做做那第一。”
“誰得罪老先生哩。”
“隻是興許來潮。”
“哦。”老頭怪裏怪氣。
“這裏就交給你這個老和尚了。”
“老先生就放心,錯不了。”老頭信誓旦旦。
“老和尚做事,老朽放心。走了。”
“走了。”老頭揮手,那停滯下來的蘭州恢複了如初。
古羽繞了一圈,先進了荒漠,中氣十足喝道:“先生,可在。”
聲音浩浩蕩蕩,卻隻有一人聽得見。
半柱香後,有人回答:“在。”
“可否見個麵?”古羽手舞足蹈。
“不見。”那人口氣堅決。
“怎麽,生的醜,見不得人?”古羽跺了跺腳。
“是,生得醜,見不得人。”那人亦跺了跺腳。
荒漠起風,全是黃沙。
“就這麽不願意與後輩說話嗎?”古羽拂袖,黃沙止。
“話不投機,怎麽說哩。”那人在笑。
“聊著聊著不久投機了嗎?”古羽雙手環胸:“這麽,後輩先問先生,先生吃飯了嗎?”
“沒有胃口。”
“後輩頗懂一些醫術。老先生這個症狀持續多久了。”
“寥寥千年吧。”
“那先生可是老當益壯啊,不吃不喝還能苟活這麽多年。”古羽一臉愁容。
“活著不一定非要吃喝。”
“不吃不喝,活著可沒意思。”
“可有意思了哩。”
“後輩看先生也是想吃想喝,但意難平,氣難解,吃不下哩。”古羽放聲大笑。
“興許是這個道理。”
“那好可惜?”
“怎麽可惜了?”
“先生這接下來的歲月都意難平,氣難解。”
“不太可能。”
“後輩看很有可能。不然後輩怎麽找來了。”
“說完了嗎?”
“可沒。沒把先生氣夠,後輩就不走了。”
“已經被氣夠了,你可以走了。”
古羽拍手道:“先生這樣如何。你來後輩家裏做客,後輩一定好吃好喝招待,且不會下逐客令。”
那人沒有接話。
古羽趁勢又吆喝:“祖地,秋水嶺,燕州,荒漠,公孫家.……”
那人急語:“你在說什麽?”
“後輩尚有一疑惑沒弄清楚,弄清楚了,後輩自然就走了。”
“你說。”那人語氣稍緩。
“還有四個,是哪四個。”
“不清楚你在說什麽。”
“先生是不打算讓後輩走了。”
“不清楚,便是不清楚。”
“先生說謊了。”古羽輕喝。
“荒謬。”
“也是,先生說了一輩子的謊,也不差這一個。”古羽轉身。
“請吧。”
“還有四個是不是趙家,風沙不留痕,北海,以及已經分裂成的端木家和沂州。”古羽擺手:“先生,後輩走了。再見便在黃泉路,那時先生應該有很多話與後輩說了。”
古羽哼起了民謠,踏歌而行,又轉往東去。
望著幾乎淩絕與天山的斷崖,他輕輕一躍,便進入了斷崖之上的紫煙閣。
他要說教,至於能說個幾載。
就看他有沒有理了。
但在亂世中,理有何用。
但也不是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