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將破陣
明動放下秀刀,這是第幾百次嚐試他已記不清楚,隻知道這三個月內,他沒有撼動天空上方那懸掛的那二十一把匕首分毫。
那二十一把匕首是由元氣凝聚,也是商天行所說的,陌影留下的手段。
自那次與池枯交手後,明動便一直著力於破二一十把匕首,而遺憾的他一無所獲。
“休息會?”商天行雙手畫出奇怪的弧線,懸在上空的二十一把匕首開始慢慢變得渙淡。
待商天行停手,那二十一把徹底湮滅,仿佛從未出現。原本壓抑的上空恢複了活力與清朗。
雪也再次落下。
“休息會。”明動頹然的坐在地上,怔怔的看著銀裝素裹。
“何必執意隻用刀法去破呢?”商天行走過來。
明動仰頭:“對元力的掌控不如元氣。況且秀刀對符陣有特別的作用。連秀刀都沒用,元力更沒有。”
“或許可以試試雙管齊下。”商天行笑語。
明動側目,眼裏閃過別樣的色彩:“如果是殺你,雙管齊下很管用。而可惜的二十一把匕首是死物,就像.……”
“就像什麽?”商天行陪著坐下,饒有興致的看著不遠處相談甚歡的古柔和池枯。
明動欲言又止,良久終是一歎:“需要引子,可惜我目前還沒有。”
商天行對含糊的話沒有追問,隨意的後仰翹起了二郎腿;“看來你已經找到殺老夫的辦法了。”
他的這個動作看起來很年輕,就像他那張男子般的臉。想想也對,若按境界與年歲推算,商天行正值青年,也不過活了幾百年而已。
明動坦然點頭:“早就有殺你的辦法了。”
“咦。怎麽不動手,莫非想多陪陪老夫?”商天行輕哼。
“喔。總要試一試看有沒有別的辦法出去。說實話我不想你死。”明動側目。
“你的好意老夫心領了。”商天行不想去想那些瑣事,幹脆閉上眼。
明動停頓了會兒:“我也幫你報不了仇。”
“你殺了老夫,老夫的仇人不是你嗎?”商天行聲音漸輕。
“我說了,我並不想殺你。”明動語氣漸重。
“是老夫多嘴了。”商天行微微翻了下身子:“打算多久離開。”
“開春之前。算算時間也就這幾日了。”明動陪著躺下:“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有。”商天行猛然睜眼,稍事灑然笑道:“明知道自己要死,怎會沒點遺言呢。”
“說說看。我可以幫你做些什麽?”明動眯起了眼。
“沒什麽,就替老夫向師弟帶些話。”商天行端坐起。
“什麽話。”明動愈發慵懶。
“俗套的老話。”商天行神色有些不自然。
“不說怎麽知道,猜是猜不到的。”明動催促。
“讓他不必報仇。”商天行艱難的扳起了手指。
“你當真心無怨恨?若是我肯定有諸多的不甘。”明動笑著打趣。
商天行看著那張著實令人討厭的臉,有些氣悶道:“有什麽不甘的。老夫是技不如人,才被困在這裏。”
明動道:“可惜我們來了,便要了你的命。”
“不知者無罪。對了,老夫想問問,倘若你們知道會是如今的局麵,還會來找老夫嗎?”商天行目光灼灼。
可惜明動看不到,隻是簡單的回答:“會。但會晚一些。”
商天行露出開心的笑容,扳起了第二根手指:“讓師弟記得去師父那裏掃掃墓。”
“師父?”明動騰身做起:“說起來,你們的師父到底是誰?”
“別想太多。師父隻是很普通的修者,隻是將老夫和師弟引進門而已。”商天行幹咳道。明動不信:“能教出你們兩位,不太可能是普通的修者。”
“老夫和師弟天賦都不錯。”商天行會心一笑。
“你繼續說。”明動再次躺下。
“希望師弟成家。”商天行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明動怔住。
商天行想扳第四根手指,但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還有什麽要交代,便灑然一笑:“沒有了。”
“那該怎麽去找雲遠?”明動側頭,目光灼灼。
商天行先是一愣,隨後苦笑道:“老夫可就不清楚了。從八年師弟毫無音訊來看,囚禁他的地兒應該極為隱秘。”
“你又沒出去。”明動凝目。
商天行看向池枯。
明動會意:“囚禁雲遠前輩確實有很多選擇。你是否有些猜測。”
商天行搖頭。
“看來替你傳雲遠前輩傳話是難事了。”明動呆愣了一會兒:“假如我們三個都死了怎麽辦?”
商天行聳肩:“命運弄人唄。”
“倒看得開。”明動突然加重了聲音:“擇日不如撞日,擇時不如撞時。多看商前輩幾眼,怕舍不得離開。就現在動手,如何?”
商天行不明話意,笑道:“不再多留一會兒。”
“再過幾日,明風成親。作為弟弟的怎麽也得去捧場,不是嗎?”明動再次吆喝。
池枯和古柔停下交談。
雪仍在飄。
但氣氛已不明媚。
明動起身拿起秀刀:“商前輩,對不住了。”
商天行拱手,作出請示。
古柔和池枯拿出符筆。
“不作挽留。”明動咧嘴一笑,卻不自然。
商天行毫不在意:“就算你們不動手,也會有人動手。請吧。”
“希望前輩見諒。”明動重複著不自然的話。
商天行不再回答,狂風大作,嶺間草木紛飛。二一十把匕首重新懸浮再空。
明動起刀:“其實要在這座符陣內殺你太難了。”
“確實很難。”商天行神色平靜:“所以老夫想知道你們會如何動手。”
“但也不難。”明動落刀。
符陣內的秋水嶺被一分為二。
商天行沒有還手,隻是靜靜得等著明動的下文。
“在一進這裏,我就和池兄商量過。憑我們三人的實力,能殺你的唯一辦法就是。”明動猛踏,秀刀攜卷狂風直衝那二十一把匕首:“那就是借這二十一把匕首的勢。”
“這確實是唯一的辦法。但前提是老夫放任你們行動。倘若老夫施一些小手段,你們如何能借?”商天行不動如山。
明動的刀尖逐一點過那二十一把匕首,體內有東西在悸動。
池枯和古柔的符陣同時到來,以玄妙的流轉方式包裹住明動的刀氣。
“來了這麽久,我也問了很多次。前輩似乎是一心求死,那怎會施一些小手段。”明動悶哼,將二十一縷刀氣分別嵌入池枯和古柔的符陣。
他的刀氣成了槍矛,鋒利且冷冽。
商天行無言,便負手看著三個年輕人坐著一切。
明動再起式,那本縹緲的二十一把匕首在頃刻間仿若凝成了實質。
各自搖曳,各自輕吟,各自起舞。
池枯和古柔同時在落符。
那二十一把匕首突然從空中落下。
宛如流星墜地般朝商天行砸去。
商天行很平靜:“你們似乎沒有練過,怎麽做到的。”
這句話算是承認這個舉動確實能把他殺死。
“聽說過心照不宣嗎?”明動眼泛笑意。
二十一把匕首很快,轉瞬便至商天行跟前。
“落。”
池枯,明動,古柔同時大喝,顯然聯三人之力借匕首的勢都有些勉強。
好在氣機從始至終未斷過,不然便成了再而衰,三而竭。
商天行仍負著手,匕首淩至眼尖,亦紋絲不動。
此刻無人能知道他在想什麽,隻是他這份臨時的從容已足以勝過一切。
明動本平靜的雙眸泛起驚天的波浪,他看向古柔。
古柔看來,眼中波光粼粼。
這是兩人自那次交談後的首次對視。
兩人眼中同時湧起莫名的色彩。
明動收刀。
古柔收筆。
那二十一把匕首在商天行眼珠前如煙雲湮滅。
池枯凝目,若有所思。
商天行皺眉:“怎麽,控製不住了。”
明動沒有回答,對池枯抱拳:“池兄,對不住了。”
池枯眼若星辰,仿佛想到了什麽。
“功虧一簣了嗎?”商天行自語。
“不是。”明動轉身一臉嚴肅。
“那是?”商天行眉頭皺得更深。
“前輩,得罪了。”古柔輕語。
商天行徹底陷入迷惑的雲霧中。
明動悠悠一歎後,神色驟變。其渾身上下突然湧出鮮紅。
那是熾熱的殺氣。
“馮雪血?”商天行喃語。
“不是。”古柔搖頭:“他沒有來。”
“那是.……”商天行拱手請教。
古柔道:“如前輩所說,這符陣是你,你是這符陣。在這符陣裏所有東西都是前輩,不管是元氣還是其他的東西,而用前輩的東西殺前輩不太可能。”
商天行木訥接話:“所以你們才想到借用陌影的勢。”
古柔搖頭:“所以晚輩和明動很懷疑前輩這句話的含義。”
商天行掃了眼已漸漸猩紅的空氣,道:“古小姐,請直言。”
古柔道:“假如是對手對前輩說,用對手的東西殺方能殺對手,前輩信嗎?”
商天行恍然:“古小姐和那小子一直把老夫當作了對手。”
“對不住了,前輩。”古柔的神色極其平靜:“我們是如履薄冰的人,不得不小心。”
商天行道:“所以古小姐是怕老夫故意說這種話,請你們入甕算計你們嗎?”
古柔坦然點頭:“所以我和明動得弄清楚前輩話的真假,以及到底是不是對手。”
商天行開始回憶與明動和古柔的對話:“所以明動那小子才會三番五次問老夫,對死如何看,以及遺言。他並不是心中有愧,而是想看老夫是不是真的想死。”
古柔沉穩回道:“一個真心想死的前輩,才是能成全我們的前輩,才不會是對手。明動與前輩九成的對話皆是試探,包括提及的雲遠前輩。”
商天行覺得好笑,便大笑起來:“那剩下一成呢?”
古柔平靜道:“前輩可當我們虛偽,但有些話卻是真。其一,前輩確實乃明動半個師叔。其二明動確實不想讓前輩死。其三,不想欠任何人的恩情便不會接受殺死前輩出去的建議,因為無冤無仇。”
良久商天行長歎止笑:“有如此後生,老夫上一次當又如何。”
“承蒙前輩讚譽。”古柔拱手。
“那你們如何出去。”商天行拂袖眯眼:“若不殺老夫,你們出不去。”
“不一定。”回話的是池枯。
“池少俠也參與其中了。”商天行怒目。
“沒有。”池枯不會說謊:“前輩說了一句話,除了花前輩無人能破陌影的功法。”
商天行道:“又何關係。”
“前輩,且看。”池枯轉身看向明動,目露別樣的神采。對醉迷修煉的人來說,明動此時身上綻放的花和雪,以及花雪之間的殺氣,是風景,是佳釀。
那本隻有商天行才能讓其顯現的匕首在花,雪,殺氣的映照下再次出現,且竟顯得那麽真實。
“前輩,我最後問一句,若我破了陌影的勢,你能出符陣嗎?”明動呼吸有些急促,時至今日讓他同時控製三種力量還是很吃力。
“沒有了架在脖子上的刀,老夫收起符陣就可以走。”商天行吆喝。
“好。”明動爆喝。
大雪落下迅速鋪滿了符陣內的秋水嶺,之後妖豔的花在凡事有雪的地上盛開,瞬間將符陣內的秋水嶺染成了紅芒一片。
殺氣化作妖風遊蕩其間。
鼓蕩的氣息不斷消融著那二十一把匕首。
這是一副別開生麵的妖景。
符陣之外,仍是白霧漫天,那坐在輪椅上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眼眸不再渾濁,是無比的清亮,他溫和一笑:“言公子,小動要出來了。”
身後的黑臉輕輕應了聲便消失在原地。
與此同時。池昂以睜開了眼,眼裏滿是不可思議:“現在山頂上隻剩下玉如意了。”
話落身旁的六人皆屏住了呼吸。
也同時一道劍光起。
池昂七人同時朝山下看去。
那名叫池破的人,背著“空”第一個登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