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第三層
晌午時分，日值當空，烈日灑下最熾熱的光芒為界限，兩撥人分站兩邊。
明動瞧向與蟲八並肩而立，麵色平靜的池參，側頭笑道：“你果然把事情都計劃好了，等久了吧。那好，各自不廢話，你打算怎麽做。”
壯漢迎其目光，絲毫不避讓：“在說之前。我先提幾句很重要的話。”
明動目視前方：“請說。”
“池參身後五十裏，有兩個符陣。一個符陣有兩人，另一個則隻有一人。”壯漢垂眉：“齊眉尊者在那個符陣裏，我也不清楚。興許在兩人的符陣裏，興許在一人的符陣裏。”
明動稍事思索，便了然道：“你倒小心。放心，隻要結局令我滿意，我自會放你離開。”
壯漢勾起唇角：“明大將，說句不好聽的話，你猜到了其一，卻未猜到其二，並不聰明。”
明動挑起眉角：“你可以直說，不必繞彎子。”
壯漢慢條斯理道：“是要交換，但交換的人不是我。”
明動捏緊拳頭，下意識看向一臉正色的樓石。
壯漢捕捉到其目光，清笑道：“這次你沒想錯。我們的打算，拿齊眉尊者換樓姓劍客。”
明動強忍破口大罵的衝動，沉聲道：“我不答應。”
簡短意賅，態度明確。如果真拿樓石換齊眉，且不談樓石可以遭遇的算計，就齊眉回來，屆時齊眉，明動，壯漢在一起，對明動而言便有無窮的隱患。
拿最明顯的兩點說。
其一，如今齊眉九成是沒了修為，在暗藏殺機的場麵下，說不好聽，隻是累贅，屆時打起來，明動孤身一人，難以做到既照看齊眉，還應付池家的攻勢。畢竟齊眉沒修為，一碰就碎。而如果池家卑鄙到極致，一直盯著齊眉出手，明動根本沒有翻身的機會。
投鼠忌器便是整個理兒。
其二，明動不敢對裝扮成壯漢的池畢出手，一旦出手，池畢與池參的聯手功法，便會將他的攻勢轉移到齊眉身上。說白了，壯漢有齊眉掩護，留下來毫無性命危險。所以離不離開根本無所謂。
壯漢提的建議，可謂是占盡了便宜，明動全然沒想到這點。
而壯漢料到明動會如此回答，微微舒展筋骨，道：“明大將，你無從選擇。從你猜到我準備交換那刻起，你已經沒了籌碼。你一直表現的不在乎齊眉，的確像你這樣的冷血之輩，自己的命比誰都重要，但那隻在關乎你性命，無路可走的情況下才表現出來。如今你仍有路可走，所以你會走下去。”
壯漢笑容滿麵：“我說這麽多，無非就是想說，齊眉對你很重要。你不承認，不要緊。我這麽說，你肯定無法反駁。你寧可放走我，也要換齊眉，對你而言，我的的命不值齊眉分毫。所以，你就不要拿我的命來恐嚇我，我既然設計殺了池奎，自會會想到自己的命那天以同樣的手段被奪走，我對自己的命看得很淡。淡到，自己都覺得自己的命比齊眉不值錢。”
壯漢話雖粗糙囉嗦，但明動十分讚同字裏行間的意思，他的確不會拿壯漢的命去賭齊眉的命。而拿樓石換齊眉，他根本做不到，至少眼下不行。看來要麽拖延，要麽退走，直到有個完全之策。
壯漢敲了向池參那邊的烈焰，道：“明大將，你也別去想如何拖延了。我已經吃透你的心思，的確以劍客交換了，劍客九死一生，可眼下齊眉九死一生，說白了，你隻能在二選其一，而我隻給你四分之一柱香的功法考慮。”
“其實你選不選都無所謂。一路交手而來，我大致摸清你的軟肋。不對，是池家知道你的軟肋，你守得了一時，守不了一世。”壯漢說了最後一句，便不再出聲。
其實明動早就有了答案，深吸一口氣正欲說話，樓石突然開口，憨笑道：“明兄，俺去換齊小姐回來。”
壯漢莫名一笑：“明大將倒落了下成。”
明動沒有反駁：“怎麽交換。”
“你我都是修者，肯定不能像商人那樣以物換物。但也很簡單。”壯漢伸手指去：“兩個符陣相隔五十裏，五十裏對你來說不過眨眼功夫。”
明動打斷：“直接明說。”
“無論如何齊眉都在其中一個符陣內。待會你與樓劍客各進一個符陣。你們兩人必有一人會看到齊尊者。”壯漢徐徐而談。
明動心想：如果齊眉在樓兄進的符陣內，雖說樓兄與齊眉可能一起遭殃，但好歹有了照應。而小圓在樓兄那裏，一時半會兒不會有問題。當下這個辦法對我們而言的確是最好的，那池畢應該是想到此出兒，才這麽說。
論心思，池畢的確了得。
明動點頭道：“你怎麽證明齊眉一定在其中一個符陣內。”
“這個好辦”壯漢笑著對池參點頭。
元氣起，相隔五十裏的兩個符陣融合在一起，緊跟著傳來一聲：“明動。”
此聲柔弱正是齊眉的聲音，但聲音落得很快，明動無法聽清齊眉的狀況以及位置。而他也沒本事從符陣外聽音辨位，就算能辨位，也可能是符陣作祟，故放迷煙。而小鬼偷聽能解決這個難題，可惜的是距離太遠。
“我可否能先看看兩個符陣，就在符陣外百丈即可。”明動不動聲色。
壯漢露出古怪的笑容：“如果明大將是在說笑，是否有點不合適宜。”
前幾次囚禁齊眉的符陣都被放得極遠，池家就是忌憚明動的天卷和天棋。
明動心知肚明，平靜道：“我與樓兄說幾句話。”他本以為壯漢會拒絕，卻不想後者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明動想了想，既然壯漢都那麽大方，自己何必落了下成，便直言：“樓兄，待會看到齊眉，大叫一聲，或者相想方設法知會我一聲。”
樓石鄭重點頭。
明動看向笑意連連的壯漢：“待會我要看著樓兄先進符陣。”
壯漢仍未拒絕，反而提醒：“明大將，可別低估了池角。”
明動不可置否，當初青龍中唯獨池角不在青州，就可見此人的特殊。而涉及到交手，他反而會心安一些。
“明大將，可還有疑問。”壯漢作出請示：“如果沒了，樓兄，請。”
樓石咧嘴一笑，與明動相視一眼便提劍掠去，他永遠都不會想那麽多，隻要師傅認為沒事，就是沒事。
明動瞧著樓石的背影，盡力讓心情平複下來。池家的算盤已經明了，便沒必要瞻前顧後。
壯漢默不作聲，靜靜等著。
在樓石掠入符陣的瞬間，那一直安靜的池參，突然揚手，元氣仿若傾盆大雨落下。
明動的感知裏，池參與蟲八正在急速離去，同時離去的還有樓石進入的符陣，以及裏麵的人。
第一時間，明動認為池參故放迷煙，本意是借著掩飾將另一個符陣移走。但仔細感知，另一個符陣紋絲不動。而池參沒有回頭之意。
短短片刻，場間就隻剩明動，壯漢，以及另一個符陣。
明動腦子急轉，隻剩一個池畢（壯漢），他憑什麽可以攔住我。換而言之，剩下的另一個符陣不是齊眉，可能是陷阱，這意味著齊眉在樓石進的符陣，池參才會離開，齊眉不在，他的確沒有留下的必要。
壯漢笑吟吟的佇立，似乎一切事情與他無關。
電光火石明動隻能想到這些，而一旦交起手來，那怕是片息都可能影響戰機，他平靜的看了眼壯漢，突然暴起，一巴掌打在壯漢腦袋上，緊跟著掠身朝池參消失的方向追去。
壯漢猝不及防遭受重擊，昏沉感驟至，但他非常人，咬牙硬撐不讓自己倒下，一旦倒下就會徹底昏迷，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他覺得雙耳有些失聰，雙眼亦有些模糊，不過忍一忍就好了。
待明動的身影徹底消失，他眼裏漸漸重聚神光，晃了晃有些不停使喚的身子，咧嘴邁著踉蹌的步子，朝另一道符陣走去。
符陣外光暈迷離，擋住了裏麵的一切，符陣極其牢固，但在壯漢的裁縫手下，漸漸被剝開。
金黃的沙子上坐著一道倩影，倩影看到壯漢沒有一絲驚慌，隻有平靜。
壯漢扭了扭脖子：“齊尊者，明動敗了。”說著猛然朝倩影領口提去。
恰時一隻大手橫空而來，問問抓住壯漢的手臂：“我還沒敗了。”
明動眼裏泛起晶瑩，看著孱弱的齊眉，同時手腕一翻。
壯漢手臂被擰斷，吃痛下，向側急翻，眼裏滿是不可思議：“你不是離開了嗎。”
明動豈會給壯漢喘息的機會，趁勢揮舞拳頭，朝壯漢麵門砸去，速度之快，那是身受重傷的壯漢所能抵擋：“我的確離開了，但是又回來了。”
壯漢氣息一滯，眼皮耷拉，似油盡燈枯的咆哮：“你為什麽要回來，為什麽不跟著去。”
明動長吐濁氣，懶得解釋。
最初他的確有七分認為齊眉被一同帶走了，而壯漢故作高深，故意拖延時間的模樣，讓七分變成了九分。
這時他腦力恰好生出一個想法，能在追去的同時確定剩下幾分。盡管想法是臨時起的，會有很多瑕疵，他還是決定試一試。
於是就有了掌拍壯漢，而力道控製得妙到巔峰，讓壯漢六識暫時降到難以追蹤的地步。接下來，壯漢如果追來，那怕一步，那另一道符陣就可能是陷阱，因為隻有陷阱才可以不管，反之可能是齊眉，之前的種種也都是池家故意放出的迷煙。
他隻需在算好的距離內，一邊追去一邊查探即可。
而壯漢並未追來，那九分降至四分。至此明動就不急了，決定查探清楚這邊的符陣，但怕符陣內有陷阱，恰好壯漢去的方向就是符陣，便把距離控製在壯漢難以感知的範圍外，監視壯漢的一舉一動。
之後就是方才發生的事兒。
其實不管是否有上述的猜測與想法，明動真要追去都會帶上壯漢，多一個籌碼。
值得一提，明動之所以不直接查探符陣，原因是真怕符陣內有陷阱，而且是不傷及性命，但能拖延的陷阱。如果被拖延太久，就真的是兩頭顧，兩頭丟。
這時壯漢終於撐不住，平到在地上，慢慢側頭，他再難抬眼，隻能看到明動的鞋子，喃喃道：“那你為什麽回來了，是誤打誤撞？”
明動搖頭蹲在眼裏滿是疲憊的齊眉身旁，伸手欲扶，後者搖搖頭，踉蹌起身，卻在即將站立時雙腿一軟。
明動見勢撫起，而在接觸齊眉的瞬間，眼裏的憐憫變成了疑惑。
“樓，樓兄，有難。”齊眉斷斷續續：“那邊是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