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黎明在即
詩音山東側。
兩漢子風塵仆仆停駐在山腳。
“沙兄,過了這座山便是逆紋穀了,你看是翻過去,還是從地下潛進去?”
“山間有符陣,翻過去較好。得再次勞煩牛兄了。”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沙兄,你要歇歇腳嗎?”
“不必了,距離風月草現世隻有三個時辰。入穀後,你我還得去尋他們,還得耗些功夫。”
“沙兄,你說他們是否與我們一樣還在穀外。”
“其他人不確定,但青裏青大將一定在穀內。對了,牛兄能聽出青大將的元氣嗎?”
“沒試過,不太確定,不過應該不難。”
“那三人還有跟來嗎?”
“隻有一人跟來了,另外兩人往白水湖方向去了。”
“怎會突然不追了?會不會是陷阱。”
“不清楚。不管怎樣,進了逆紋穀在說。”
詩音山西側。
池玄夕與一紅袍男子並肩而行,目視東方。
“穩住微生清源了嗎?”男子率先開口。
“費了點功夫。”池玄夕乃婦人模樣,語氣平平淡淡:“若非他來了,你的事兒興許早就成了。”
男子麵色沉靜,沒有接話。
“沙萬,牛庫南開始入穀了,可以動手了。”池玄夕罕見的一臉冷像。
……
自與林貝貝與青裏青分開後,明動便一直在逆紋穀遊蕩。說是試探,但幾個鍾頭下來,根本沒人對他出手。這令他十分奇怪。外來的修者還有個理由,畢竟明日風月草現,這些人得養精蓄銳,故而他們認出明動也未貿然動手。但池家與微生清源不必如此,尤其是微生清源,這人衝著林貝貝而來,按理說會全力找林貝貝或者自己的麻煩,但自溪頭出現過一次,便徹底沒了蹤影,仿佛從未來過一樣。
事出反常必有妖,凡事小心為好,明動小心翼翼的穿梭在叢林中。這時,青裏青神色焦急的出現在他跟前。
“暗號。”明動小退半步平靜道。這是事先商議好的,畢竟在逆紋穀出現的青裏青皆是由元氣所凝聚的愧神,而明動目前還做不到分辨神傀修者的元氣,怕其他人冒充青裏青。
青裏青:“山上七棵樹。”
“門前三枝花。”明動暗舒一口氣。七指七個對手,三指三位大將。
“青兄,怎麽了?”明動有些疑惑,此時才寅時,距離卯時還有一段時間。
“找到沙萬和牛庫南大將了。在詩音山東側。林姑娘已經過去。明兄,你趕快過去相助。微生清源在找你們,我來攔住他。”言罷傀身驟散,想來那邊正在交手。
明動定了定神,正欲動身,一位漢子落在他身旁。
“池兄?”明動輕呼。池蘭宇再次出現,意味著要分別了。
漢子朝某方看了看:“許久未見,這小子還是毛毛躁躁,話都講不清楚。明兄,邊走邊說。”
明動輕咬著嘴唇跟上。
池蘭宇道:“該來的人來得差不多了。會出手的也隻有這幾人。池室會一直昏迷,他出不了手,池牛不必放在心上,小心微生清源與小夕,也就是池玄夕,還有風月草。”
池蘭宇說的很模糊,但作為池家人能這麽說,已然足夠。明動沒有接話,細細琢磨著這番話。
池蘭宇甩過兩張動物皮:“明兄,上麵有一條外功拳法,你將就著練。”他口中的將就可不是將就,明動小心接過。
“對了,明兄,下次讓人幫忙記得抹去痕跡。”池蘭宇側頭看向明動,見後者一怔,笑著提醒:“與池室交手。”
明動陡然一凜,冷山瞬間打濕了衣衫,池蘭宇口中人乃小圓。
池蘭宇道:“林姑娘此時正與池枯與池奎交手。小夕在那裏守著,待會我去給你打掩護。你趁機溜入池枯的符陣。”頓了頓:“好了,也沒其他事情了。明兄,需要告別嗎?”
聽得最後一句,明動笑道:“需要。”說完怔了怔,怎麽自己跟個小媳婦一樣。
池蘭宇哈哈一笑:“明兄,再會。”一如既往的快人快語,言罷陡然急速,不一會兒便了沒了影。
“再會。”
……
逆紋穀北側,池蘭宇與中年婦女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這中年婦女自是池玄夕。兩人的視線均落於逆紋穀東側。
那裏隱有精光乍現,似有人打鬥。
池蘭宇眯眼搖頭:“沒想到我池家兒郎竟如此不堪,二打一這麽久也未見結果。”
“聽大哥的意思,似乎要幫一幫池枯二人?”中年婦女彎著眼,似乎在腆笑,卻與這張臉格格不入。
“多話,我豈會幫他們。”池蘭宇睜開眼,笑著續道;“話說,你與那不解風情的天南意如何了?”
“大哥都說他不解風情了,還能怎樣。”池玄夕微微一歎:“有時,我真想削他開腦袋,看看裏麵到底裝了誰。”
“恐怕不是削,乃撫吧。”池蘭宇打趣道。
“大哥說話還是令人生厭。”池玄夕側頭:“誒,那明動似乎去了。”
池蘭宇目力過人,自是看到那急速掠奔的明動,卻充楞道:“那個明動?”
“還有誰,不正是前兩天死於大哥手下的明動大將嗎?”池玄夕撇撇嘴。
池蘭宇搖頭堅定道:“不可能是他,他已經死在我手上了。”
池蘭抬頭看向池蘭宇的眼眸,見其平靜無波,歎道:“大哥覺得他們會相信嗎?”
“那你認為,大哥我會相信他們說的話嗎?”池蘭宇亦側過來頭,直勾勾的看著池玄夕。
似不習慣池蘭宇不再幹淨的眼神,轉頭低聲道:“隨你吧。”
話至此,兩人均沒了談話的心思,各有所思的看著明動突然消失的地方。
於此同時。林貝貝正立於空中,聚精會神的查探著周遭,握槍的玉手已被汗侵濕,那鐵槍因而有些滑手。
突然她眉目一凝,抖腕反握鐵槍向身後一刺。
“叮”
她隨之轉身,卻未看見任何人,不由再皺了皺眉頭。這符陣內除了她和布陣之人,還有一修者,這修者極擅隱藏,與這修者過了布下數十招,卻仍見他的蹤影。
另一處,兩男子並肩而立。
“怎樣,逼出她的奇門沒有?”說話的男子,手臂輕顫,似乎剛剛與人過了招。他穿著一襲黑衫,黑衫上紋著一隻白虎。
“沒有。”另一身著紅袍的男子,神色思量。
“她是不是根本不會奇門?”黑衫男子沉穩問道。
紅袍男子答道:“她乃林梅才唯一的小女,而林梅才又與左平莫乃生死之交,不可能不會。”
黑衫男子反駁道:“就算左平莫傳授了與她,她也有可能學不會這奇門符陣。”
紅袍男子沉吟道:“池奎,你知道她為何能從朱陽國活到詩音山嗎?”
池奎,白虎星宿之一,擅刺殺。
“還不是你玄武星宿的修者太弱。區區一個龍吟琴都解決不了。”池奎眸裏並未嘲諷之意,似乎在闡述一個事實。
而紅袍並未生氣,神色淡然:“你可以小看其他人,卻不能小看池室。若你與他交手,同時動了殺心,你再他手上過不了三招。換而言之,你對上龍吟琴的勝算隻有三分,那他便有九分。”
池奎不可置否:“那為何不殺她?”
紅袍男子道:“一是殺不了,二是不能殺。”頓了頓:“的確如你說,這奇門符陣不一定學的會。但她與她父親一樣,均是天縱奇才,她顫於分析功法,再耳濡目染,那奇門符陣至少被她理解了三四分。我就想看看到了絕境,她如何利用這三四分。而我也隻要這三四分。”
“她真有如此厲害?”池奎聳了聳肩,目露精光。
紅袍男子笑道:“不然你以為她連擋你數十次偷襲,隻是運氣?”
池奎手中變戲法般出現一柄小巧的匕首,玩弄了一番才添嘴道:“興許隻是運氣。”頓了頓:“你不出手?”
紅袍男子道:“你應該清楚地下還有兩人。並且其中一人能輕易捕捉到你行蹤。”說著看向北方:“你還應該清楚,你的星主正在北方看著。”
池奎再次聳肩:“明白了。”再看了北方一眼,留下一句“我去了。”便從紅袍男子身邊消失。
這時紅袍男子神情一動,望著那輕易便入符陣的明動,心想:這池蘭宇是何意思?
再說林貝貝。她再擋一擊攻勢後,突然目露喜色,偷襲之人的暗元氣竟像之前那般轉瞬即逝,竟有一絲停留。
既然能捕捉到元氣,便能找到偷襲之人的位置。當她連手布下符陣時,暗元氣突然消失在原地,不過卻未徹底潰散。
林貝貝知其道,玉腕輕翻,槍頭勾勒,那困陣瞬間成為追陣,隨暗元氣而去。當追陣跟至暗元氣時,她神色一變。
挑槍撤符,再次勾畫。以槍氣為心,水土為翼,大鵬展翅般朝左側攻去。方才那一色邊,她隱約猜到偷襲之人的功法,故而此擊不僅蘊含槍氣淩厲的攻勢,亦有水土相融強力的黏勢。她要把可能不會消失的暗元氣黏在原地。
果然,隨著叮的一聲,如她意料一般,她向後微退半步,卻也首次看見偷襲之人。
乃一名男子,身著黑衫,黑衫上有一隻白虎,這人正是池奎。當然林貝貝未曾見過此人,隻知曉男子乃白虎星宿之人。不過來自星宿的修者個個功法詭異,當不能以常理渡之,此時她心裏有了底兒。
見男子再動,林貝貝亦動,回槍上下挑動,那槍氣與水元氣登時一滯,跟著消失無影,取而代之是輕柔的風元氣。風再上,溫和輕撫,土再下,力沉千鈞,夾於中間的暗元氣自是上下漂浮,搖曳不定。
恰時,池奎的第三擊再至。林貝貝巋然不動,那匕首的寒芒擦身而過,撩起一波漣漪,卻撩不出任何血絲。
擊空了?池奎在林貝貝左側三十丈處駐身,感知到周遭迫來的火元氣與土元氣,不為所動,隻是疑惑的看著幹淨的匕首,皺緊了眉頭。
林貝貝那肯放過如此良機,提槍跨步,人槍合一刺向池奎,槍鳴氣嘯,殘影錯錯。而池奎猛然驚神,反握匕首,從左至右一劃,那土元氣與火元氣凝成的符陣一分為二。跟著他豎起匕首,以匕首擋住槍頭。感覺強勁的力道從匕首蔓至手臂,他健腕一反,暗元氣如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如竹子般凝視的槍氣,跟著匕首一旋,那大手亦是旋轉,雖沒把竹子擰碎,卻擰出了一絲裂縫。
“你果然有些本事。”池奎咧嘴冷笑,手一抖,匕首在手掌已呈正握,他猛然一刺。暗元氣如細小的毒蛇順著縫隙鑽去,快如閃光。若被毒蛇叮咬一口,定是招架不住。
然而他仍小看了林貝貝。隻見林貝貝握槍的右手,突然鬆開,化為掌勢拍在槍剁上,那碎開的竹子突然展開,如圓盾般固若金湯。
那暗元氣撞了個南牆。跟著林貝貝再握槍柄,圓盾化作一把倒握的傘,傘骨作槍,傘紙作盾,連攻帶守攜困,朝池奎壓去。
而林貝貝身為槍符師,講究鏡圓璧合,在池奎身後出現了一把一模一樣的傘。兩傘若合,那傘中人便插翅難逃。
池奎未料短短幾瞬,林貝貝竟有如此多招,且如此精妙多變。再攻再守已然不及,隻能暫壁鋒芒。想著匕首綻現透明的熒光,他以匕首掄圈,圈層浪實,向外漣漪,欲要用元氣撐破傘紙。
林貝貝瞧此,手掌亦跟著輪圈。登時傘做水籠,其間蕩漾的波紋與池奎的漣漪一般無二。當暗元氣觸碰水壁,盡數消失在水壁內,未賤半分水花。
此時,池奎已確定。這個符陣,符生符,符扣符,符接符,符符相連,與之前簡單的符陣乃雲泥之別,要突破得別出心裁。
想著,意運周天,濃鬱的暗元氣,無攻勢,也無防勢,隻是簡單凝聚與匕首尖。稍事,暗元氣突綻刺眼的光芒。
人有影子,那元氣亦有。隻是元氣的影子必須在元氣的光芒下方能顯現。隨著光芒四濺,那水籠後竟出現了蕩漾的水光。
這水光,便是符陣的影子。
何為暗元氣,暗元氣即是元氣的影子。影穿水壁而過,那池奎亦隨著暗元氣無聲的出現在符陣外。
林貝貝瞧此,心道:果然詭異無比,竟能讓暗元氣綻現光芒,星宿之人果然了得。但她正欲以火元氣大綻光芒,令影子變換位置時。橫空突然傳來一道爆喝:“吃老子一腳。”
聲落人至。
池奎聽得這陌生的聲音,一瞬間分了神,不過白虎星宿專行刺殺之道。片刻後回神,再意運周天已然不急,蒼忙間急用殘餘的元氣護體。
然而林貝貝認出此聲乃是明動後,欣喜之餘,那會讓池奎如意,槍乘風勢直奔池奎胸口。不過卻被一道濃鬱的火元氣燒散。
林貝貝下意思看向遠處,布陣之人終於出手了。當是時,立即回神,提槍往地下刺去。
而恰時,明動的腳已在池奎胸口。
池奎悶哼一聲,經脈搖搖欲碎,幾乎同時,與林貝貝同落地麵。
北方。看得一切的池蘭宇握緊了拳頭,心下大呼:“好”,不過嘴上卻淡淡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沒想到我池家兒郎竟如此弱不禁風,一腳就趴地不起。那人好像是你的手下?”
池玄夕微微一笑,並沒接茬,而是說道:“聽大哥的意思,似乎向這軍府那邊。”
池蘭宇正色道:“小夕,此言差矣。我這不是看著著急嗎,想我池家虎狼之輩,竟讓這幾個小崽子敗了名聲,我這是恨鐵不成鋼。”說完,麵露惋惜的搖搖頭,又歎又艾。
池玄夕噗嗤一笑,好半晌也未回神:“大哥,你之前可不在乎池家名聲,也不是溜須拍馬之人哩?”
“誒,此言更是差矣。”池蘭宇擺擺手:“如今回了池家,我若不在乎自己名聲,又不會溜須拍馬,豈不是要被秀才天天給小板凳做。小妹,你說是不是這個哩?”
“理是這個理。可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總覺得別扭。”池玄夕眯緊了眼,笑得合不攏了嘴。
“習以為常就不別扭了。”池蘭宇突然再正色道:“好了。詩音山的事兒,我也不摻和了。該去白水湖找柳玉了。”
池玄夕聽得“柳玉”二字,愣了半晌才道:“大哥,你仍耿耿於懷。”
池蘭宇想也未想便道:“小夕,你應該知道,這池家,就灰度與我說的來話。他的雙腿,我不找柳玉要,莫非找那秀才老兒要?”頓了頓:“臨走之前,我在為你做件事兒。可能當下你覺得我是在壞事,可時間長了,你會感激為兄的良苦用心。”
說完,雙手拍在地上。
地無顫,可那再東側的符陣下,沙石湧動。
人已不在,也無血肉。
池蘭宇收勢,拍拍手:“小妹,為兄與你就此別過。但願再見時,不要太早。”話落人去。
池玄夕輕輕一歎,手中多了支符筆,她非天符師,卻撫摸得無比認真。若大將死在了成就四國之人的手裏,豈不是很有趣?
她笑了笑起身離去,距離卯時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