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煉體者

  天微微亮。


  池蘭宇行至一處位於天瀾南部的小湖旁。屈身蹲於岸旁後，他用手敲了敲泥濘的沙土，登時湖水沸騰，跟著一連串駁雜的聲音打破了小湖周遭的靜寂。


  片刻後，他似乎聽到了想聽的聲音，神色滿足的停手，登時周遭恢複平靜，仿佛方才的喧囂從未出現過。


  再用湖水清洗臉頰後，他找了一棵大樹倚靠小憩，不一會兒鼾聲輕起，再一會兒鼾聲震天。


  時間在紅日的位置變換裏緩慢流逝。


  說也奇怪，池蘭宇突兀且刺耳的鼾聲應打破了這裏的平靜，然而並非如此。


  萬鳥依然嘰喳，千蟲吞噬著殘留的腐物，百獸依時飲水。也不知是它們不懼池蘭宇，還是後者已於周遭融為一體，根本不存在。


  就這樣烈日當空時，池蘭宇才悠悠醒來，起身微微活動了筋骨，跟著人影突然消失。約莫片刻他再次出現，手上已多了一隻碩大的山雞和一條飽滿的鮮魚。


  熟練的處理，拾材，起架，生火，不一會，鮮香彌漫。


  “嗤，嗤”，油入碳蹦起火蛇，但這光在這烈日下暗淡無光，正午的湖水顯得死氣沉沉。池蘭宇輕歎一聲，怔怔的望著湖麵。


  也不知過了多久，興許是當架子上的肉開始翻卷時，池蘭宇豁然起身，眸裏恢複些神采。湖麵翻起了漣漪，似乎有魚想衝出水麵，掙脫正午慵懶。


  不多時湖麵裂開，一條魚，不，一個人從湖底越出，觀其相貌，正是昨日“屍沉大江”的明動。


  明動先是警惕的掃視周遭，當看到池蘭宇時，明顯一愣，跟著輕吐濁氣，朝池蘭宇掠去。


  池蘭宇嗬嗬笑道：“明大將，先醫醫病肚。疑惑待會在解，可否？”


  明動愣了愣後，點點頭，也不客氣，箭步走至烤至金黃的山雞和鮮魚前，抓起便吃。因心中有事，吃得也是心不在焉。三下兩除五吃完東西後，掃了眼池蘭宇略帶滄桑卻飽含硬氣的兩頰，又不知從何問起，一時間諾諾無語。


  池蘭宇也不認生，哈哈笑道：“明大將，你想直接說正事，還是寒暄一番。唔……稱本將不太合適，池家，池蘭宇。”


  明動微愣後，莞爾一笑：“小子，明動。”


  “不稱明大將？”池蘭宇拍了拍身旁的空地。


  明動順勢而坐：“池兄不是為明大將而來。報明大將的名號，有些不自在。”


  池蘭宇道：“明兄這話有理兒。既然如此，池兄就應了你的情，便稱為你為明兄。”


  明動打了個哈哈：“池兄可真會說話。”


  “明兄以為拍一句馬屁，我就會替你解疑？”池蘭宇神情一肅。


  明動微微皺眉。


  池蘭宇忽有哈哈大笑：“一句不夠，明兄可得多拍幾句。”


  明動怔了怔，笑道：“池兄說話可真有意思。”


  “受用。”池蘭宇眯眼：“可還緊張？”


  “不算輕鬆。”說完明動噗嗤一笑：“輕鬆了。”


  池蘭宇道：“甚好。明兄應要要事在身，我就長話短說。之前我與明兄過招，看得出明兄乃煉體者，不過明兄似乎對煉體不甚了解？不知是否有此事。”


  明動點頭道：“池兄眼尖確有此事。那燕三還一味說小子不懂何為煉體者哩。就是池兄來之前與小子交手的黑漢子。”


  池蘭宇想了想道：“我知道他，待會可還要提起他哩。煉體境界如何？”頓了頓：“這下我的眼睛可尖不起來了，明兄拳掌毫無章法，看得我眼花繚亂。”


  也不知誇，還是損，明動失笑道：“據劍一說，乃沱一境。”


  池蘭宇眼睛一亮：“明兄還見過他，呸，呸，呸，正事要緊。”明動猶豫著打斷道：“不知池兄口中的正事？”說完心髒提到嗓子眼。


  池蘭宇愣了下，一本正經道：“不管出於何種緣由，我都覺得我應該指點你一番。”


  明動一把按住躁動的大腿，並未追位何種緣由，而是輕聲道：“那多謝池兄了。”


  “幸好明兄沒說拜我為師這類的話。”池兄拍了拍胸口，仿佛擔心大事發生一樣。


  明動再次失笑，他想起了安倀鬼說的那句話，不久後有個免費的師傅。


  “言歸正傳。”池蘭宇正了正臉色：“既然明兄到了沱一境，我便從沱一境講起，現在你對脫一境感覺如何？

  明動想了想道：“身子既強韌又柔軟，伸屈自如。”


  “除此之外呢？”


  明動搖頭道：“沒了。”頓了頓，補充道：“若硬要說一個區別，現在明顯感覺身體是一塊的，不分彼此。”


  “的確不分彼此。煉體前五境最主要是強身健體，使修者擁有強健的體魄。而沱一境會把煉體的獨特展現的淋漓盡致。明兄，之前我與你過招，很明顯感知你的手是手，腳是腳。既然不分彼此，為何仍有手是手，腳與腳的區別。”


  “池兄，這話何意？”明動鼓圓了雙眼。


  “來，先試一試我這一拳。”說著，池蘭宇直轟明動胸口。


  明動知曉池蘭宇不會傷他，也未躲閃。


  池蘭宇收拳道：“如何？”


  明動疑惑道：“沉重一拳。”


  池蘭宇道：“這是本身拳頭的力量，記住這個感覺，再來一拳。”


  這一拳在明動眼裏與之前毫無差別，然而當落在胸口時，他悶哼一聲。


  “如何？”


  明動道：“重了許多。池兄多了幾分氣力？”


  池蘭宇道：“沒有。我隻是把拳頭換成了大腿。”


  明動漏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池蘭宇又道：“沱一境的妙處，便是能隨意轉換身軀不同部位，比如方才我方才的兩拳，看似兩拳，實則是一拳一腿。盡管沱一境身軀的所有位置強韌程度一致，但在力量上還是有區分。煉體者裏，有些專攻拳掌功夫，有些注重腿上功夫。”


  “修者交手都會先行試探。比如說，明兄你與人交手，十招內對手摸清你拳掌間力量的最大程度，那他隻需在你拳掌攻來之時，布下恰好抵禦這個力量的防禦即可，以此省力。若你突然利用沱一境的妙處，把手換成腿，定能出其不意。”


  聽到這裏，明動若有所思。


  池蘭宇再道：“真正過招，其間的變換更加複雜。不過若是對這個妙處利用的好，複雜隻是水中月，一觸即破。”說著，見明動已開始嚐試，池蘭宇提醒道：“固念乃修行之路最大的攔路虎。修行本事玄乎之事，不能按常理行之。明兄，若要體會這個妙處，首先你得拋開手是手，腳是腳的固念。”


  方才明動嚐試著出了幾拳，發現均是原來的力度，全然沒體會到軀體力量變換的絲毫，無奈苦笑：“聽著容易，做著難。”


  “的確難，許多煉體者在破至歸元境時皆未能體會。說到底還是固念太深，燕三就是如此。”


  明動疑道：“燕三未參悟？？”


  “他若參悟到這個妙處，明兄豈能在他手中走過三招。”池蘭宇笑道。


  明動有絲頹然：“那有沒有捷徑？”


  “修行本就沒捷徑可言，對於煉體者更是如此，這個妙處，隻能靠悟。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小秘訣。”池蘭宇賣了個關子。


  明動一喜，猴急道：“是何秘訣？”


  池蘭宇道：“明兄，可嚐試用手走路，用腳……洗臉。”


  “當真。”


  “不騙。”


  明動托腮沉思，這個方法是否可行。


  池蘭宇道：“除了上個妙處，還有一個妙處，即是轉換傷勢部位。這個極其簡單，沱一境的修者均會，隻需用氣封住百會，玉堂，巨闕，會陰，命門，湧泉六穴。跟在在氣運丹田往這幾處穴道湧，跟著會氣亂瞬間將你血肉瓦解，如此便到了方至沱一境的狀態，會感覺身子軟綿綿。記住守護好丹田，跟著在運一股氣衝破經脈，引導這些血肉重組，把受傷的血肉轉移至無關緊要的地方，比如屁股。然後之前受傷的地方便恢複如初。”


  明動想起燕三受了傷跟沒事一樣，原來是這樣。畢竟燕三可沒天啟丹。


  明動依言行之，運氣前往池蘭宇說的幾處穴道，跟著再運一股氣順著經脈朝幾處穴道衝去，然而並未池蘭宇說的血肉瓦解。


  池蘭宇一手搭在明動身上並未感覺後者身體軟下去，一邊又見著臉漲得通紅，想了想，哈哈笑道：“我倒忘了個事兒，明兄都不知何為煉體者，怎可能按常理度之。明兄，你先散氣。”


  明動疑惑的點點頭。


  池蘭宇又將手放在明動丹田出，也不見動作。後者立感一陣刺痛，好在並未持續多久。


  “原來如此。”池蘭宇收手，跟著疑惑道：“明兄怎至沱一境？”


  明動捋了捋，將青雲符陣內知道的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聽完，池蘭宇自語：“倒也奇了，卻也怪了。想不透，若缺了那股氣怎可能到沱一境？莫非不是沱一境？可明兄體內無垢無濁，血肉與骨頭又如此堅韌，分明是沱一境。”


  明動緊張道：“池兄？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有些奇怪。”池蘭宇神色古怪道：“明兄可能要從煉體第一境開始修煉。”頓了頓，繼續說道：“明兄，你可能也知道自己體內有了元力，卻無論如何也動不了它們，是不是？那是你丹田內的氣太少了。氣太少，運不起元力。元力納入丹田乃跟著氣行，不需要多少氣，但元力出丹田則是被氣抬著出去，必須要很多的氣才行。”


  “明兄，你陰差陽錯意體雙修，隻是將身子提到了沱一境，而關鍵的氣，連術境的修者都趕不上。煉體最關鍵的還是練那股氣。”


  “煉體第一境，術，令修者感覺到丹田內的那股氣，在練那股氣。這個氣簡單來說就是血肉的呼吸。好比人的呼吸，動的越快呼吸越急。映到血肉上，也是這個道理，血肉顫抖的越快，氣越急，便越能被修者感覺，跟著打坐納氣入丹田。這個境界的修者，狠著練體魄即可。當丹田內存的氣多了，便能氣運丹田。”


  “煉體第二境，清濁，運氣遊走經脈去除經脈的汙濁，過程經脈會有刺痛，很多人忍受不了這個痛便放棄。若堅持下去，刺痛會慢慢減弱，經脈會慢慢堅韌。修意者也有股氣，隻不過是吸納元氣時慢慢聚納而成，這股氣比起煉體者特地修煉的氣若了很多，很多。故而修意者在用氣攜元氣運轉周天時，經脈不會刺痛。”


  “而第三境，無垢。乃煉體者真正的開始，氣不再桎梏於經脈，會衝破經脈進入血肉，將血肉的汙垢剔除體外。至此修者體內晶瑩剔透，與之對應的六識提升。能聽到之前聽不到的東西，比如元氣的流動……等同意境修者能感知到元氣一樣。這個境界隻需慢慢納氣，直能衝破經脈為止。明兄，你與燕三的差距，便是他比你更會利用六識。”


  明動有些明白道：“池兄你繼續說。”


  “第四境血破，與第五境骨弑差別不大。就是用氣不斷攻擊的血肉於骨頭，令蘊藏在其間的元力不斷反擊。如此便是皆氣與力強健血肉於骨頭。不過這個度得把握得當，一個不甚將血肉徹底攪碎放出裏麵的元力便可能嗚呼哀哉了。”


  “倘若修者覺得身體能承受元力的衝擊。便按照四，五境的法子，徹底將血肉與骨頭擊碎，放出裏麵的元力，然後以氣運元力不斷，誒該怎麽說，就是像打鐵一樣，不斷捶打血肉，令血肉在一錘，一錘中重塑，待重塑成功便至沱一境。而後再將血肉擊碎，放出裏麵的元力，跟著以氣慢慢引導元力納入丹田，待所有元力納入丹田，便踏入歸元境。明兄，你可不厚道，分明到了歸元境，卻說沱一境。”


  明動憨憨笑道：“這不用不了元力嗎？”


  一口氣說下來，池蘭宇有些口幹，舔了舔嘴唇道：“明兄，現在可明白氣的作用了？”


  明動點點頭；“意思說，小子隻需練氣就可以了？”


  “就是這個理。”池蘭宇呼笑道：“煉體伴隨煉體者一生，不管到了何等境界，這連氣都落下不得。氣元多，攜元力就越多。那一掌打下去才能叫對手生不如死，才有滋味。”


  “池兄，那氣練到何種程度方可運元力？”


  池蘭宇笑道：“其實要不了多久。不過一縷氣與十縷氣還是有很的區別。明兄，捋清了嗎？”


  明動想了想，點點頭。


  池蘭宇拍地道：“甚好。那就在講何為真正的煉體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