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明著說
黑土國,黑土城軍府內某大堂內,文書正埋頭處理案頭上的卷宗,浩蕩的學識填滿了如溝壑般的皺紋,而非年歲
他忽然抬眼,眸裏精光一綻,緊跟著他的傀身出現在離天瀾國最近的蒼翼城軍府內。蒼翼城屬於黑土管轄,其間與其他城池一樣,有三位大將坐守。分別是岡岩牛漢南,血刃冉須白,以及爆炎仲才。
因冉須白外出巡視,故而此時隻有牛漢南和仲才在軍府內。兩人見到文書時作了簡單的行禮。
文書先是輕輕擺手,跟著神色一肅,也未廢話:“想必你們也知道了,白析木大將的命棋消失了。”
牛漢南兩人凝重的點點頭。
文書續道:“此時向天瀾城傳遞消息需一個時辰,再由那邊派人恐怕為時已晚。你們此去隻需半個時辰,事不宜遲,你們立即趕往白析木大將消失的地點查看。若能幫,盡全力幫,若不能,便盡力拖延時間,等待天瀾軍府的援助。倘若白大將不在,牛大將與仲大將兵分兩路,由牛漢南大將前往天瀾闡述情況,仲才大將則直接來黑土城向老夫匯報。”
兩人鄭重點頭。文書再囑咐幾句,兩人便匆匆離去。
……
距離匯合的地方並不遠,不多會兒,明動便至,看得廣袤無垠的沙漠,心咯噔一沉。雨水充沛的天瀾國怎會有沙漠,而且天瀾國的地圖中也未記載。還未站定,便聽得身子左側傳來淩厲的罡風,不是元氣,來人就是煉體者。
明動踏出神行,欲朝上空飛去。至少目前他所知道的,煉體者沒有騰空的本事。然而一次意運周天後,發現眼裏的景致毫無變化,意味著根本沒動。
心駭無言,明動趕忙用元氣護體,看不見的黑色籠罩全身,卻在那淩厲的大掌下以摧拉枯朽之勢消散。
明動出掌,倉皇下自然不是判陰陽。
砰的一聲。明動虎口發麻朝右側暴退三丈。
“咦?煉體者?修意者?”偷襲之人與輕咦聲並行,踏地無聲,罡風陣陣。
明動側頭這才看清來人,朱陽國的叛將燕三。
明動來不及細想,再次嚐試踏出神行。此番身隨景變,見得燕三的身影如螞蟻大小,才長舒濁氣。而後見燕三並未追來,心下大定。
不知如何開口,明動默默分析著一切。約定的地點在此,卻不見白析木大將的身影,看來已身遭不測。
而燕三在此,意味著是他動的手。可憑借他一人如何能殺掉了作為隻聞其人不見其人的白析木大將。
那意味此地還有修者。
明動不著痕跡的掃了眼周遭,他有些明白池玄夕那句逃命是何意。這燕三顯然有備而來,倘若潛伏的修者乃修意者,將自己逼下地麵,沒有石中劍必定落的不好。
燕三見明動驚沒有逃走的意思,不由拍著手率先開口:“後生可畏。不知明大將是修意者,還是煉體者,或者兩者皆有?”
不愧為曾經軍府的大將,眼睛端是毒辣。但仔細一想,力氣大這個留有根本糊弄不了煉體者。
明動麵色不變;“聽聞燕兄判出軍府後便做著那人錢財替人消災的事兒,不知今個兒又了拿了拿家的錢?”
“明大將倒知道的挺多,不過判字有些難聽。”燕三似笑非笑,眼寒冷光。
“叛”字的確不適。燕三並非純正意義的“叛”,而是被朱陽國逼出軍府。燕三曾在一次任務中得罪了朱陽國的權貴,而後遭權貴買通的江湖人士追殺,而軍府不聞不問。為此燕三心灰意冷離開了軍府,便成了灰色之人。
權貴屬於內閣,內閣對軍府動手,本就值得玩味。
明動笑道:“判字的確唐突。不過今個兒燕兄殺了白析木大將,這判,倒落了個名副其實。”
燕三跟著笑道:“明大將你也是煉體者,也該清楚煉體者最難對付的便是神愧與天符師,燕某何得何能能殺死秋水嶺白家公子。這判字可落不到燕某頭上。”
明動挑眉:“依燕兄的意思,隻不是路過此地。”
“也不盡然。方才燕某可對明大將動了手。”燕三雙手負立:“說明白點,燕某拿了池家的錢財不是殺人,而是嫁禍。”
“嫁禍?”明動生疑。
燕三道:“白析木實力太高,對付這樣的人不容易。又要算著時間等明大將來,這更不容易。所幸池姑娘有點本事。這不恰巧,燕某剛處理完此地兒的痕跡,明大將就來了嗎?拿了一份錢,便隻做一樣事兒。明大將,燕某也不妨告訴你,白析木的是會落在你的頭上。”
“燕兄倒說的直接。既然都說到這份上了,何不在透露些細節。”明動心驚微笑。
“明大將也是煉體者稍微查一查便知。不過,燕某要把這事兒落定了,可容不得明大將攪和。請吧!”燕某手中出現了個輪盤模樣的東西:“明大將若自認實力高過白析木,將燕某的話當作耳邊風便是。”
隨著輪盤出,周遭元氣消失殆盡。莫非就是這東西令白析木慘遭毒手。明動橫眉冷掃,同時手摸胸口。
“沒了元氣,若明大將能鬥得過燕某,燕某便將此事全盤脫出。若打不過,那明大將可有罪受了。”再呼一句,燕山彎膝踏地直越而起,地麵直接出現了大坑,一抹熒光在他腳下忽亮。
他看的明動摸懷的動作,他不會讓明動摸出池玄夕口中可能存在的匕首。
那個女人的東西,還是不出現為妙,少出現都可能突起波瀾。
一躍之下,燕三瞬至明動跟前,大手急按明動摸懷的手臂。明動從未想煉體者竟能跳如此高,不過在元氣消失的瞬間,他就做好準備。
判陰陽聚於手臂。燕三登覺手掌發麻,他感覺得到自己手掌內氣機大亂。暗讚有些本事後,元力隨氣聚與掌間,手掌泛了熒光。
元力?明動瞳孔一縮。
散!燕三悶喝一聲,手掌內的氣機恢複如常,在使勁一按,明動摸懷的手臂往自己身上打去。
有些痛。明動心不亂,翻腕急抓燕三手腕,同時另一隻手抽出秀刀快劈。
那日藍大壯被秀刀貫穿的場景曆曆在目,並非秀刀不夠鋒利,而是自己的力氣不夠大而已。
他不奢望劈穿燕三,隻要能像那日藍狼嗷嗷叫即可。
燕三不知秀刀的名堂,卻不會遂了明動的意,亦探出另一隻手抓向另一隻手腕。這時最先出招的手掌觸碰。
燕三並未硬接,手指急彈,此次落在明動掌劍。
在煉體上,明動還沒那麽多招式,隻覺手掌被莫名的力量牽引不受控製,再想變換成自己想要的動作已然不能,無奈之下隻能收手。畢竟判陰陽在握刀的手腕上。
燕三再覺手掌酥麻,不過又了前車之鑒,如法炮製下手掌瞬間鉗住明動手腕,那秀刀端是落不下。
至此明動算是明白在招式速度完全不是燕三的對手,單對單拿出石中劍意義不大。
“藍大壯。”明動心呼。話落,一條袖珍藍狼從胸口躥出直撞燕三胸口。
燕三自是看得,隻當是一隻寵物並未在意,直到胸口傳來劇痛以及骨裂的聲音,此下雙手的大力一瀉千裏。
明動趁機雙手齊出,胸口的手捏住燕三手腕反手一捏,沒有哢嚓聲,燕三的身子果然了得。
同時秀刀落下。
一道血紅在燕三肩胛綻放。
明動輕咦。這時兩人即將落地,率先反應過來的並非明動,而是暫落下風的燕三,隻見他驀然收手,朝袖珍藍大壯抓去。
看見燕三手上的熒光,藍大壯機靈的回到明動胸口出。
燕三本意虛晃一招,借藍大壯攻勢之力趁機反退。而此時一招落空,再難著力,隻能任憑身子朝地上砸去。
再觀瞬間變大的藍大壯,一口咬著明動手臂,身子翻滾。
“轟隆”兩聲,塵沙起。
燕三將地砸了個深坑,而明動有藍大壯的保護,僅是受了些擦傷。
明動正要乘勝追擊之際,小圓急道:“東南方有人來了。”
明動尋目看去,隻見三位身著華衫的年輕男子踏空掠來,相貌極其陌生。
明動琢磨不定間,其中一人呼道:“燕三.……”
燕三二字已然足夠,連聽後話都欠逢,明動直接騎在藍大壯身上。藍大壯準備嗷嗚一聲,以顯示自己多能幹,卻被明動猛然拍了下屁股,登時一驚,趕忙閉嘴,悶聲急掠。
燕三口中的東西的確多,但要短時間製服燕三根本不可能。
……
三人並未去追明動,而是一瞬不瞬的盯著從深坑爬出燕三,其中一人說道:“軍府來人了。”
燕三咧了咧嘴,看著三人衣衫上的“青龍”道:“知道了。你們去處理元氣的痕跡,氣味與打鬥痕跡燕某自會處理。”
話落,三人沉默離去。
燕三扭了扭脖子,從懷中摸出兩顆滴溜溜的藥丸。
“散。”先是捏碎一顆,周遭的氣味的登時煙消雲散。
“入。”跟著在捏一顆,場間隻剩兩種氣味。
燕三嗅了嗅,滿意離去。
……
當牛漢南和仲才趕往這裏時,已過了約半柱香時間,此時沙海靜謐無比,連風也沒有。本來兩人應該在半柱香前抵達,不料半路殺出一位青年。那青年擅用符陣,出招盡留後手,且戰且退,一時間兩人難以摸清青年的修行路數,故而擺脫不得。當兩人摸清青年的路數,欲動殺招時,那青年布下一符迷陣,便沒了影。
牛漢南兩人曾交流是否遇到敵對勢力的修者了,然而兩人皆搖頭從未見過這位青年。隻是那青年的衣衫以及衣衫上的那隻青龍有些刺眼。
“天瀾國常年雨水充沛,怎會有沙漠這地兒?牛兄,你怎麽看?”開口的是仲才,隻見他提筆畫陣,登時一望無際的黃色中有了抹綠意與濕意。
牛漢南半蹲在地,先是手撫流沙,跟著一拳轟人沙土中。稍事收手起身道:“砂礫過於粗糙,地下三丈仍有濕土。經過常年衍生的沙漠不是如此,這應該是劇烈打鬥後的遺跡。”
“那就奇怪了。若是劇烈打鬥,為何這裏僅存的兩股氣息中,有一股極其孱弱呢?”仲才收筆,沙海已經被碧藍籠罩:“而且這兩股氣息有絲熟悉。”說著從懷中摸出軍府令牌,略微沉吟道:“這兩股氣息分屬白析木大將以及明動大將。”
牛漢南沉眉低聲道:“仲兄的意思是?有比白析木強的修者掩去了自己的氣息?能做到如此程度的恐怕隻有天符師。”
仲才點頭。牛漢南搖頭:“天符師隻能掩去元氣的氣息,卻掩蓋不了自身的氣味。不管打鬥多麽激烈,那些氣味也不會盡數消散。隻要有一絲氣味存在,我便能嗅到蛛絲馬跡。”再次搖頭後續道:“這裏隻有兩個人的氣味。乃白析木和明動大將的。”
“牛兄,依你意思。與白大將交手會不會是煉體者?隻有煉體者能掩去這些氣味。”仲才眉頭緊皺。
牛漢南先是眼睛一亮,跟著立即搖頭:“最令煉體者頭疼的便是天符師以及神傀。能令白大將命棋消散,恐怕那一群蠻子出山也做不到,更別談現世的煉體好手。當然這是正麵交手的情況下,若是偷襲煉體者還是可以殺死神傀修者。不過以白大將的實力怎會被偷襲,除非……”說著心中衍生出一絲不切實意的想法,他望向仲才,同時後者亦轉過頭來,兩人對視,心裏同時咯噔一下。
場間登時陷入短暫沉默。
“明動大將還活著。”率先開口的是牛漢南:“除了棄子這一說。還有一種可能,明大將與白大將在此地匯合,遭遇襲擊,白大將為保護明動,讓明動先行離開。然後偷襲者借此將白大將的死嫁禍給明動,這也能解釋明大將為何還活著。不管前者還是後者,都要先找到明大將。”說著朝某方走去:“仲兄,跟我來,明動往這邊去了。”
“牛兄,等等。”仲才阻攔道。
牛漢南皺眉。
仲才道:“不管怎麽猜測,明大將絕非白析木對手,那必有外人摻和。牛兄說,是不是有人故意將我們嫁禍這條線上引。然後引著我們去追尋明大將。”
牛漢南濃眉頓沉:“仲兄是指?”
“然後在對我們下手。”仲才敲著手指:“你我一個煉體一個修意,想要伏擊不太可能。便隻有直接動手,而他們並未如此。有兩種情況,一來他們不想殺我們,二來殺不了我們。前者不敢斷言,但都對白析木下手了,至少有五成對我們動手的心思,畢竟我們不在城內。結合第二種情況來看,有九成,他們想殺卻殺不了我們。倘若我們去追明大將,那明大將真與外人勾結,就像你我最初的想法一樣,明大將突然暴起偷襲,你我豈不是落了圈套,結果可能與白大將一樣。”
沉吟良久,牛漢南才道:“仲兄的話有理。”頓了頓:“這事兒先別多想。看來還是先按文書大人的囑咐行事,把消息帶回,等大人定奪。”
兩人再次相視,均微微歎口氣。
在兩人還未抵達天瀾城以及黑土城時,一則謠言悄然傳遍整個天瀾軍府。
明動勾結外人,暗地裏偷襲了白析木。
天瀾軍府眾人先是不信,但當牛漢南帶回消息時,這則謠言便像瘟疫席卷天瀾國。
有些事兒經不起推敲,卻像不經意間的風沙,漸漸迷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