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享太廟
男女同座的宴席,最尷尬的莫過於遇上仗著醉酒胡言的,阿酒雖不喜韓芸,可同為女子,她亦不願意聽到旁人或嗤笑或暗諷賞荷宴上的事。
“韓大小姐是京都有名的才女,忠勇將軍得她相伴,真是羨煞我等啊。”
“忠勇將軍少年英才,三喜臨門,不知何時能吃上將軍的這杯喜酒?”
……
不久前,京都的公子哥們提起韓芸還是傾慕,現下飲了幾杯酒,京都有名的才女在他們的口中和清河巷的姑娘無異,都是用來消譴的罷了。
阿酒冷眼瞧著他們,金玉堆砌外在卻丟不掉那點子捧高踩低的劣根性!
“韓大人位列中書令,韓大小姐是府中惟一的嫡女,做妾怕是不合適吧。”
阿酒聞聲望去,是大殿下,他說話時正麵對著江離,似是在等他一個準信。
另一邊,江離把玩著手裏的酒杯,表情玩味,“微臣已娶正妻,隻好委屈韓小姐了。”
陳牧禮聞聲蹙眉,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本殿聽聞,府中少夫人隻是離州一個小門戶出身,將軍既到京都,日後少不得要帶少夫人出入席麵宮宴,少夫人怕是應付不來吧。”
大殿下的心思在場誰不清楚,韓大小姐原是要嫁給他的,一場烏龍救錯人,殿下另娶正妃,有情人也有了別的歸處,縱使再不甘也隻得接受,可他明裏暗裏要忠勇將軍休妻再娶,委實霸道了些!
不可否認的是,大殿下的話有幾分道理,江離獲封忠勇將軍,前途自是不可限量,若有個上不得台麵的夫人,日久隻會淪為京都茶餘飯後的笑料。
這下,不僅旁人止聲齊齊看向江離,就連上頭的慶元帝和宸妃也在等他怎麽回話。
隻見江離放下手裏的酒杯,不緊不慢的說道:“慶元十九年冬,大雪封城,古月圍困離州,隻等城內物資耗盡,再一舉攻城,當時派出去十餘支分隊搜尋物資,可古月兵士在各個路口設關隘,為救城內上萬條百姓,隻能由一人領隊正麵佯攻,吸引古月士兵的注意,這樣分隊才能趁亂出去。”
話說一半,江離頓了下,“領隊的將軍姓舒,族中子嗣不分男女均跟著上過戰場,那次兩百人對戰兩千人,打了一夜,微臣作戰這麽多年,從沒見過死傷如此慘烈的戰役,自此離州城裏除了微臣的夫人再無舒姓人。”
說到這,江離莫名的笑了,“忘了告訴大殿下,微臣的夫人是在那堆死屍裏找到的。江家一門武將,太平盛世誰不渴望,可來日若有兵戰,江家必是身先士卒,戰死沙場,微臣要個十指不沾陽春水,整日吟詩誦對的夫人有何用?”
一席話聽得陳牧禮啞然失色,為救一城百姓,全族奮戰直至身死消亡,那位少夫人的分量誰能撼動得了!
一時間,席麵氣氛突變得有些尷尬,大殿下為紅顏討要名分不得竟叫忠勇將軍拿話堵了回去,順帶把洞口封得死死的,現下就算是陛下也不好叫他休妻另娶,傷了忠臣義士的心啊。
見狀,宸妃正在心裏暗罵韓芸那個狐媚子,把兒子迷得暈頭轉向忘了自己的身份,她給人做正妻還是侍妾,哪輪得到兒子出頭!有朝一日,定要叫她好看!
她清清嗓子,“陛下,江少夫人巾幗不讓須眉,想來她也是可憐,無父無母,也沒了族親兄弟,臣妾鬥膽向陛下討個賞吧。”
慶元帝遂起身,在場的人一看紛紛跪下聽旨,“舒家一門忠信,追封勇毅侯,這樣的忠義之士想必先帝也是願意見的。”
能讓先帝見的?陛下的意思豈不是舒家烈士配享太廟?再多的良田金銀,再高的官位侯爵也比不過這個尊榮啊!
謝過恩後,便傳來宮人尖細洪亮的嗓音,“擺駕回宮!”
“恭送陛下,恭送宸妃娘娘。”眾人齊聲說道。
陛下和宸妃走後,之前的沉重減少了幾分,大殿下手舉酒杯至江離麵前,嘴角牽起一絲苦笑,“本殿之前所言甚是膚淺,這一杯向將軍賠罪。”
江離嗬笑道:“大殿下說的哪裏話,微臣敬您。”
一波推杯換盞,兩人神色已恢複如常,阿酒的視線有意無意的飄向最末處坐著的林大夫,外頭有常念盯著她不擔心,今兒來的大人物不算少,他怎麽遲遲沒有動作,難道他背後的人沒來?
恍神間,耳邊響起極輕的聲音,“戲都看完了還不走?”
她猛的偏頭,差點跟挨得很近的景嶸羽撞上,她紅著臉別回去,不自在的說道:“世子爺在說什麽?”
景嶸羽勾起唇角,眉眼一片柔和,“我有些醉了,陪我出去吹吹風醒醒酒。”
在場的人正喝在興頭上,離了兩個人也沒惹起旁人的注意,景嶸羽帶著阿酒走出院子,繞了幾圈後,阿酒和他已蹲在之前院外的涼亭下。
她貓著身子,視線又被景嶸羽擋得嚴實,反觀他也沒比她好多少,側著身貼緊涼亭,一手還將她護住,怎麽看都像是兩個小賊,偷潛入高門富戶,欲行.……總歸是不好的事。
阿酒壓低聲音,“我們在這兒幹嘛?”
“不是跟蹤林大夫?這裏別人看不到,一會兒他要是出來,我們就跟上去,看看他要會的到底是誰?”
他語氣輕鬆,一點都不在意她為什麽要跟蹤林大夫,也沒有要問她的意思,好似這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隻管去做不用想別的。
阿酒怔了一息後問道:“世子爺怎麽知道的?”
語畢,景嶸羽一直護著她的手準確無誤的尋到她的腦袋,揉了揉她的發頂,“等哪一天你什麽事都先告訴我,我再告訴你我是怎麽知道的。”
忽的,她的心像是被團柔軟的東西包裹住,而後又吃了記悶錘,痛自是不痛的,就是酸澀,且幹得厲害,一直往上湧往上湧,很快這種感覺溢到眼底,她使勁揉了幾下,認真的回道:“好。”
等了好久,阿酒的小腿肚已然撐不住在不停的打顫,已經有不少人從院裏出來,林大夫卻還不出來,算算時辰,就要撤席了,難不成他真是來吃席的?
就在她滿心以為今日沒什麽收獲的時候,前頭傳來景嶸羽淡淡的嗓音,“他出來了。”
阿酒黯下去的眸子一下又有了光彩,忙朝席麵那頭望去,林大夫走在三五人最後,趁著別人說話的空檔,他折回頭,往反方向走去。
就見他速度極快,時不時探頭向四周望望,像是有見不得人的秘密怕被人知道。
阿酒和景嶸羽故意離他遠些,又沒叫他消失在視線當中,七拐八繞的他終於停了,整個人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原地轉個不停,每過一會兒就朝個固定的方向望去,應是在等什麽人。